第163章 第 163 章

后面对方态度的古怪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毕竟失去记忆的云祈,在他的预料中应该原著中那位杀伐果断,冷血冷情的男主。

云祈垂下眼眸,明知陆知杭瞧不出他的神态来,还是下意识地掩饰住眼底的波澜,一句‘将生死置之度外’在脑中不断回响,他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压抑着莫名的情绪,无措地皱了皱眉:“为什么?”

值得吗?

在云祈的观念里,必然是不值的,甚至是愚昧可笑,可如今真有一人为了他做到这等地步,心又为何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

他这一声为什么,问的是何意,陆知杭心有所感般了然。

他根本不奢望能活着回去,心态自然就平和了不少,陆知杭清隽的眉眼带着正色,温和地看着怀中驾着马的人,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在凤濮城策马时的场景。

彼时他一袭白衫笨拙地御马,前方鲜衣怒马的佳人故意放慢马速,别扭地等着他,眉眼上浅淡隐晦的笑意比之万物都要撩人心弦。

“因为一滴泪,滴到了心里,其中的苦涩不甘尽皆被我品尝了去,明白承修的苦痛,又怎敢生惧。”

陆知杭说这话时,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画面,是那日在王大夫家中的静室里,云祈误以为他饮下解忧时,那断了线的泪和气急攻心呕出的血,于是心似乎也跟着一块疼了起来。

云祈听到‘承修’二字,身形明显一顿,陆知杭说的话他听不明白,却无端地生出几分触动来。

“自我记起前尘往事,便时时铭记两年前,承修落下的那滴泪,他宁死不愿忘记的事,我若是怕了,岂不是负了他,我俩好不容易结为夫妻,天都遂了我意。

他曾愿为我不顾生死,如今……我也可以,便是你杀了我,忘了我,休了我,我都不会再与你分开了。

我答应了,一定会来找你的,生生世世我们都要在一起。”陆知杭眼眶微微泛起了红,搂着人的力度都紧了不少。

他不后悔哄骗云祈饮下解忧,只是后悔没有信守诺言,到了现在这般地步才坦言,不知又有几时能活?

陆知杭的声音似缱绻舒展的孤云,随风散去,却在云祈的心里深深烙印下了痕迹,他的一声‘

承修’唤的不是如今的他,是两年前那位在凤濮城与他许下终生的自己。

明明都是自己……他却犹如打翻了醋坛子。

马蹄踏着绿丛传来一阵声响,云祈咬紧牙关忍着肩上的疼痛,身下马儿过快的速度让人几度控制不住,一如他止不住滚烫的心头,被那句生生世世迷了魂。

“我……”也可以是你的承修,就像两年前那般。

“在前面,快追!”

猎场里的马蹄声中突兀地响起另一道浑厚的嗓音,扰得两人间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陆知杭心里咯噔一声,回首看去时,果真如自己所料,那群被侍卫拖住的刺客,现在已经重新追了上来。

速度快得有些诡异……分明是有备而来。

“怕是要下一世才能再与你做夫妻了。”陆知杭扯了扯嘴角,颇有几分凄凉,“皇位与你而言的重要性我明白,可为何非要以身犯险,没有命,焉有坐上皇位的机会?”

“……”云祈眸光微动,沉默了半响没有开口解释,把胸口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驱散了个一干二净,反倒话锋一转,“身后的刺客有多少人?”

“自然是……”陆知杭下意识开口,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重新回首看去,却见那些刺客兵分两路,留下来追杀他们的仅有寥寥数人。

原先埋伏在猎场的刺客约莫有四五十人,是护卫皇帝游猎的侍卫倍数,能被挑选到皇帝身边来的,皆是身价清白,身手矫健的精英。

两轮拼杀下,这些刺客虽仗着人数取得优势,但也折损了不少人手,剩余能骑上马追杀的不过十来人。

这剩余的十几个人好不容易摆脱纠缠,追上陆知杭等人时下意识就想继续追杀,然而为首的人细细观察下,发现他们逃跑的路线不对劲不说,另一面朝向营地的方向还有马匹践踏过的痕迹,当下就决定兵分两路,宁可错杀,不可错过。

“他们分了一拨人马往皇帝那边追去了,现在追我们的就应是他们大部分的人手,约莫有十来个人。”陆知杭大致点了下人数,低声道。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那群人就敏锐发现了不对,陆知杭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祸水东引这个词,但细细想来又觉得皇帝死了对他们可没有什么好处,应是他想多了。

“十来个人……足够了。”云祈轻声开口,沉郁的眉眼总算舒展了开来。

情情爱爱那些,也得活下来才有机会去谈。

“以现在的速度,怕是不到一刻钟就会被追上。”陆知杭瞧着逐渐向他们逼近的人马,皱着眉头道,在听到云祈莫名松下来的口气,心里泛起了点异样感。

四周的鸟兽在狂奔的马匹驶来时,纷纷惊慌失措地躲开,云祈伤口上勉强止住的血迹在一通颠沛流离中,又重新湿润了起来,那锦缎松松垮垮地挂在臂膀上,还不待陆知杭发现,就顺着凉风向身后飘去。

许是气氛过于凝重,云祈目视着前方的错综复杂的密林,忍着疼痛主动坦白了一点:“再往前一点,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救?”陆知杭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人马,不解地问。

云祈能说出这话,陆知杭倒不觉得是为了安慰自己,怕是真的早有部署,那对方又是如何得知今日刺杀一事的,他原本非要跟上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做好了必要时候,救云祈一命,哪怕是螳臂挡车。

“这些刺客……不是我派来的。”云祈像是知道陆知杭心中所想,嗓音冷淡地解释着,“前方就有巡视猎场的侍卫,撑到皇帝的援兵到来,应是不成问题的。”

哪怕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云祈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把事情始末告诉陆知杭,他在太子府布下多年的棋子,方才派上用场,自然是要布好局请君入瓮了。

但是顺着太子的计谋

下去是一回事,云祈还得保证自身和皇帝的安危,又恐事后牵涉到自己,唯有不插手,顺其自然发展下去,利用皇叔的职责打听清楚巡视侍卫的路径罢了。

皇帝日后哪怕要清算,都算不到他的头上去。

唯一让他有些意料之外的,是陆知杭掺和了进来。

“你的伤……”陆知杭看着微微裂开的伤口,目光一凝,瞬间就没心思去猜想云祈的所作所为了,那潺潺流血仿佛是红烛滴在心尖,叫人难受得紧。

“没事……”云祈语气有些许飘忽,苍白的脸色无波无澜,他回答完陆知杭,就觉得身上力气流失得有些快,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容许他们停下来包扎,哪怕再怎么不适他都没有多吭一声。

陆知杭心下微沉,空出一只手紧紧地压迫住出血口,见往外渗出的血迹肉眼可见的减少了,脸色这才好转了些许,沉声道:“再忍忍。”

“好。”云祈闷哼一声,缓缓颔首,随后幽冷的瞳眸在前方寻找着什么,按照他先前得到的线报,应该就是这附近了才对,但是他环视了一圈也不见有人,没忍住涌起一丝烦躁来。

“我来驾马。”陆知杭感受着云祈紧绷的身子,凑上前哑声道,“你按着伤口。”

温热缱绻的吐息喷洒在耳廓,云祈来不及心猿意马,视线就触及到了二十几个手持刀剑,身披盔甲的侍卫在偌大的猎场巡逻,阴沉的瞳孔顿时泛起了眸光。

“翊麾副尉,快来护驾。”云祈拉紧缰绳往那边而去,清冽悦耳的嗓音在宽敞的猎场中回荡。

那被唤了官职的武将诧异地望向纵马而来的云祈,见到他身上灿金色的盔甲正是皇帝临行前所穿的,不由大惊失色地往前跑去接应,警惕地瞥了眼身后来势汹汹的刺客,扬声道:“快随本副尉前去护驾。”

“是。”那几个侍卫声如洪钟,他们一行近三十个人,自然不会惧了这些乱臣贼子,相反还有些兴致勃勃,仿佛看到了即将到手的军功。

云祈这边有巡视猎场安全的侍卫救驾,另一边匆匆逃命的皇帝却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他贵为天子,自然没有耐心去理会陆知杭一个小小的驸马,在换好衣物后就即刻启程,争分夺秒地往营地赶去。

原先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皇帝和身边的左右丞相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谁知马匹还没有跑多远,身后就冒出了五六位刺客来。

“竟还是追了上来。”皇帝面色灰败,颤抖着嘴唇说。

“想必是我等马匹踩踏的痕迹被这些逆贼发觉了。”张景焕略加思索,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他们逃命还来不及,哪里有闲暇去处理这些,宋元洲回首望向愈发逼近的人,看着他们手中寒芒阵阵的刀剑,喉咙发紧道:“公主和驸马……怕是凶多吉少了。”

陆知杭救过宋和玉的命,于他而言也算半个恩人,但在性命面前,他又哪里顾及得上,但想到对方糟了难,心里不免还是有种兔死狐悲之情。

皇帝连连落下几道鞭子,抽得身下马匹嘶鸣不已,恨不得自己昔日爱惜的宝马使劲浑身解数,再跑快一点,可他早就年迈,再一折腾,能控住马儿都多亏了活下去的劲在撑着。

那马匹被抽得生疼,踉跄几下险些把背上的皇帝摔下,惊得皇帝赶忙抓紧僵硬,晃得头昏脑涨。

“陛下!”张景焕和宋元洲见此景,皆是一惊,哪怕心里有万般不愿,这会都不得不停下来等候,催促道,“陛下快走,那些贼人就快追上来了。”

“朕明白,你这马!莫要停在这,快走啊!”皇帝见身下的马踟蹰在原地,气得又是甩下几鞭,听着身后的马蹄声,魂都要被吓没了,可那马就是死活不肯走。

眼看着身后的刺客越来越近,马蹄声犹如踏在心尖上,皇帝身体都几近僵硬,青白

着嘴唇:“难道真是老天要亡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