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惮

正宴结束后,规矩便松散了许多。

沈太后煞费苦心地张罗宫宴,将光禄寺忙了个底朝天,当然不止是请朝臣女眷们品尝佳肴、欣赏歌舞而已。待宴席过半,她便去了不远处的留云阁,单独召见几位女眷,又让宫人传了话,请女眷们自在观玩。

北苑是紧挨着皇宫的苑林,湖池楼阁皆有巧思,草木花圃皆有专人打理,颇可观玩。

女眷们陆续离席,三五成群地去赏景。

蓁蓁在席间没什么熟人,想着待会儿来搭话的多半是想试探她跟谢长离的事,实在无趣,且沈太后一时半刻不会再召见她,便也起身到附近走走。

崔嬷嬷和清溪跟在旁边,因是头回入宫,也不敢放肆言语,主仆三人一路无言,踏着□□慢慢走。

直到被人拦住去路。

金雕玉砌的阁楼隔断不远处赏花人的视线,燕月卿身上金线堆绣,髻间宝石耀目,在宫人簇拥下款款走来,触目皆是雍容华贵。

□□就那么窄,蓁蓁哪敢挡着她?

忙避让在侧,屈膝为礼。

燕月卿颇倨傲地微抬下巴,“认得我?”

“妾身初入京城,这是头回入宫,眼拙未能认出来,还望贵人恕罪。”蓁蓁当然不能道破身份。

燕月卿嗤笑,“方才在承明楼没看到?”

蓁蓁抬眸看了看她,神情端得恭敬,温声道:“贵人既在承明楼,想必身份极尊贵。妾身拜见太后时未敢乱看,若有唐突贵人之处,还望恕罪。”

“这是大长公主殿下!”旁边宫人见她这般眼拙,当即提醒。

蓁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携随从施礼。

燕月卿也不让免礼,就那么站着。

她出身尊贵,打小就是宫里捧着的明珠,骄纵了这么些年,自命天之骄女,品阶低些的官员在她眼里都如仆役一般。像蓁蓁这种身份低微的罪臣之女,平常是看都懒得看的,更不屑亲自出手刁难。

但这回显然不同。

打从得知谢长离纳了个罪女为妾,又让京兆府签了婚契时,燕月卿便觉此女颇有手段,才会让谢长离枉顾罪女身份,破例纳在身边。

今日瞧见谢长离牵着蓁蓁的手一路走来,当时便觉刺眼之极,听出沈太后的意思,猜出妾室赴宴是谢长离求的,心里更是老大的不舒服。

忍了半天没按捺住,就这么跟了过来。

此刻风拂垂杨,她看着蓁蓁那双与画中人肖似的眉眼,胸口像是被棉絮堵着似的,闷得要命。

但皇室中人向来看重表面的周全。

她不好公然仗势欺人,便摆出一副教导模样,道:“谢统领是皇兄器重的人,也算是朝廷栋梁,平素行事沉稳老练,礼数上少有错漏。如今非但破例纳了罪女为妾,竟还请得太后为你下帖,虞娘子,好手段啊。”

那语气,浑似蓁蓁有多狐媚,勾得主君色令智昏似的。

蓁蓁当然不背这锅,“殿下错怪妾身了。并非外子不重礼数,实在是背后另有缘由。”她尚且拘着礼,久了有些腿酸,便沉静抬头,一副容我慢禀的模样。

远处有人探头探脑,似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燕月卿到底不敢当众打谢长离的脸,便抬手示意蓁蓁免礼。

蓁蓁遂起身续道:“妾身进京时日未久,却不知为何,前些日在出城时遭到歹人拦路。据外子所查,是有人包藏祸心,指使人来害妾身。”她将目光落在燕月卿脸上,沉着恭敬而不带丝毫挑衅。

燕月卿闻言,心头猛地一跳。

她审视着蓁蓁,确信她并不知幕后主使的身份,便淡淡“哦”了声,好似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