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初秋时节,邺京方向的官道上,镇南王府的车队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谢懿随意曲膝坐在宽大的马车之内,拉开长长的礼单,另一头在娄俊手中。

娄俊指着礼单边笑边道:“这些粟麦稻种,皆是去最为肥沃的田间高价收得,再从中挑选,弃去品相差的,全都圆圆滚滚。陈姑娘还特意画了个五谷丰登的桶,矮胖敦实,特意找木匠做了,又涂了朱漆,桶中间分为五格,由木头挡板格开,将五样谷物粮食分装进去,到时候找俩人抬着进宫,不知道有多喜庆,正合送给陛下。”

谢懿凉凉道:“最主要还是便宜,是吧?”

娄俊讪笑:“陛下身系万民,大邺以农耕立国,想来见到靖临百姓送的五谷丰登,理应高兴才是。陈宫人说,她们吴国的长公主一贯崇尚俭朴,想来咱们邺国陛下也盼着百姓安居乐业,理应也喜欢这样的寿礼才对。”

近来忙着入京,小王爷军务缠身,竟无暇他顾,为邺帝准备寿礼之事便全权交托给了娄俊与江颐,直到出发之后,他才想起过问此事。

不过此刻将礼单细细看过,小王爷也不得不承认,陈叶果真是侍候过吴国长公主的宫人,备办的寿礼经济实惠还讨喜,冲着他与靖临百姓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皇帝也挑不出什么错。

他放松的朝后倚在厚厚的靠背上,好奇道:“陈叶便再没提起过她的积蓄?”

娄俊与江颐相处多日,与她有商有量准备了一回寿礼,但见此女胸怀宽广,不但不曾计较他们讹诈她的积蓄,还尽心尽力办差,凡事为镇南王府着想,忍不住要为她说几句好话。

“陈姑娘慧质兰心,微臣观她常有奇思妙想,说不定于经营一途也有独到见解,不论她在吴宫经历如何,或是吴国细作,但其人确实堪用。两国休战,此次殿下回京,也许留居的日子不短,不如……把咱们王府里亏损最厉害的几间铺子交到陈姑娘手上,让她试试?”

他怕谢懿不肯答应,又道:“反正她身边一直跟着咱们的人,真要有吴国人与之联系,正好以她为饵,把吴国细作一网打尽,这叫……”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谢小王爷闲闲道:“你这是府里又周转不开,或者铺子赔的太厉害了,死马当作活马医?”

娄俊急道:“殿下是不曾见过,陈宫人虽在深宫,但熟知民间物价,微臣曾好奇问过,她不是很小就进宫了,又如何得知。她说吴国长公主有个习惯,每年都会从宫中秘密派出一批人,前往各地市井间,旁的也不做,只探听盐茶粮食布匹等各种物价,由此判断当地经济水平,百姓生活。久而久之,长公主殿内侍候的宫人们对此都略有所知。而长公主每每叮嘱身边宫人,她一人卧不过半张床,吃不过一碗米,且记不可铺张浪费。”

谢懿原本半躺在车厢内,闻听此言不由坐直了身形,面现钦佩之色:“真是可惜了。”

娄俊道:“微臣也觉得可惜了。”他见小王爷有所松动,便道:“殿下觉得微臣的提议如何?”

谢懿若有所思,又靠了回去:“再说。”他道:“陈叶积蓄颇丰,不似一般宫人,说不定她还是吴国长公主心腹宫人,你若太闲,想办法打听一下她的真实身份。另外,把吴国那帮舞姬也添到礼单上,送进宫去。”

娄俊:“……”

他很无奈:“除了旁敲侧击,最近跟着陈宫人备办寿礼之外,我还派吴女所居院落干粗活的婆子挨个打听过,但那帮舞姬与陈宫人原本就不在一处,相互之间也不认识。”

从开着的车窗恰能瞧见后面长长的车队,以及队中间的几辆载着吴女的马车,也有舞姬嫌热撩起马车窗帘,露出雪肤花貌的脸蛋,娄俊再三确认:“殿下,真要将这帮舞姬送进宫?”

小王爷的理由很充足:“你不是嫌府里银钱紧张,正在想办法开源节流,哪有闲钱养闲人?”

东宫所赐的美人不能送回去,否则等于打了东宫的脸,可吴帝送来的舞姬却可以转送邺帝,省了府里的嚼用,还能将陈叶与吴人隔开。

他冷眼旁观这些日子,陈叶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特质,她似乎很容易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还不是混入其间,而是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别人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