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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恐慌,担忧之外,他心底深处若有若无的兴奋喜悦,就好像在不断提醒他,他在这段暗恋里的卑鄙。

——

“……要我说的话你就是太刻意了,自然而然的才叫感情。又是去研究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又是替他补习,甚至还想为了他改志愿……你脑子坏掉了吗,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徒弟;别忘了,搞期货就是要理性大过感情,决定好的事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坚决执行……考京大不是你这两天才想的吧?你高一的时候就计划好了吧?”

在得知清司很可能考不上京大那天,叶珣买了点下酒菜,跑去了纪轩那里。

他不像清司那样对任何事态度都很随便,他就是那种填报志愿前就已经把所有事都研究透彻、所有大学所有专业的资料都记住的类型。

清司兴高采烈地告知他成绩,他只能将话都咽进肚子里,不愿意说穿。

纪轩和往常一样叨叨着,说话的口吻仍旧吊儿郎当,说出来的东西却显得很有道理。叶珣默默喝着果味啤酒,时不时上筷子吃几颗花生,盯着大屏幕上随便纪轩挑的电影,仿佛在踏出高考考场的瞬间,他身上的学生气就全被洗干净了。

“……别喝那么多,你喝醉了我不送你回家啊。”纪轩说,“讲真的,没人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就算你为了他跑去乔大了又怎么样,他就会喜欢上你了?他要是直男,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直掰弯?不存在的。而且,他也不一定考不上,万一就刚刚好压线呢,这么着急干嘛。”

“我知道。”

“知道你还搞得这副样子……”纪轩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喜欢的不一定是你的,你的你不一定喜欢,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肯定懂。”

他就是懂,才更难过;他就是懂,才在听到纪轩这么说时无法服气,几乎要将自己所有的不如意都宣泄在纪轩的这句话里:“那你呢,你还不是在等?你要是像你自己说得这么随遇而安,你也不用这么几年一直一个人,不是吗?”

“呵,呵呵……”纪轩讪笑了两声,对他说的事实辩无可辩,只能收回手叹了口气,“看在你是我入门大弟子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抱歉……”

后来纪轩没再劝慰他放宽心,不知是因为他揭伤疤的话,还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再说。叶珣看着电影发呆,一罐接一罐地喝了许多啤酒,最后躺在不够长的沙发上,捂着眼睡过去了。

也许是因为他早已经将最坏的结果在脑子里预演过千遍,清司没考上京大这件事确定的那天,叶珣反而忽然觉得释然了。像是心在忐忑中彻底感到疲累,结果明晃晃摆在眼前后他顿时松懈下来。大概真是知道了结果,才知道该怎么应对——不在一个大学又怎么样,他们仍然能通电话发短信,假期时可以约出来见面,再去补上那场没看成的live。

叶珣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决定的。

只是他没想到,清司不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我们其实不是一路人,一块儿出去也经常无话可说。……恭喜你成功上京,不过对你来讲这些事都很理所应当吧,你那么会念书……以后就别找我出去了,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散步,我只喜欢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天生的。”

电话清司的声音有些失真,比平时那种没睡醒的嗓音要更弱气些,音调却诡异高,仿佛很用力、很坚定地跟他说出这一长串话。

——好像完全被看穿了。

——他们并没有那么多共同爱好,也并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说。他费尽心思去贴近清司,在清司眼里他们仍然不是“一路人”。

清司不笨,还很聪明。

他在学校里总是懒得理人,却以旁观者的视角将所有事看得很清楚、很透彻。就像他知道文娜喜欢他,而张科喜欢文娜……在那件矛盾发生之前,叶珣甚至从没注意到过班里还有这些爱恨情仇。

由此可推,叶珣大概只是自认为藏得很好罢了。

叶珣不由地想起那个吻,清司也许早就知道他做了什么,没想拆穿而已。按清司的性格,完全有可能,他就是那样一个不想让别人尴尬的人,说起来还很温柔。

是做贼心虚也好,是恐慌害怕也好,总之那一刻叶珣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心里有无数想说却不可说的话,最后就像配合清司的温柔般,拣选了句最委婉的话来确认对方是否和他想的一样:“……是不要再联络的意思?”

“差不多吧,挂了,拜拜。”

“嘟、嘟、嘟……”

叶珣人生中的第一份喜欢,第一份暗恋,第一次为了他人而变得不像自己,都在这通电话挂断后的嘟声里宣告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