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急得直喊祖宗。

谢天谢地,童温祺到底是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四方寂静,他没有墙门,径直翻过后院的墙,往自己院子里走去,走着走着他便觉察出有些不对——屋里燃着灯。

他犹豫着往前探了探身子,便瞧见内屋外面的台阶上坐了个人,小小的,缩在披风里,她身后站着的奶娘瞧见了童温祺的身影,先是流露出一点难以置信的神情,然后又恨恨瞪了他一眼,这才又惊又喜地弯下腰,伏在缩着的小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小人这才抬起头,有些茫然的四处张望了一圈,最终将实现定格在童温祺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童温祺的错觉,明明是漆黑的夜,他们又距离得这样远,本该是什么也看不清的,但是他偏偏瞧见了她眼底骤然燃起的光,亮晶晶的,像是星星碎了落在她的眸子中。

她堪称是跌跌撞撞地朝着他奔过来,一把将他揽进怀里,这样亲密的距离让童温祺皱起了眉头,往后仰着头想要推开她,可惜她的力道太大,童温祺推也推不开。

童洛锦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软绵绵的:“小七我错了我再也不作弄你了,你去哪里了呀,吓死我了,我哪里都找了就是找不到你,我不敢睡,我怕你不回来了!小七你别怪我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开玩笑了,你不要乱跑!”她劈里啪啦地倒出一串连珠炮,砸得童温祺有些反应不过。

明明一声不响就乱跑的人是他,明明让人着急担心的人是他,明明惹她哭鼻子的人是他……她却只字不提他的错,只是一味地自责道歉,生怕让他受了委屈。

“小姐怕你性子别扭,回来不肯敲门,还特意让人没关大门,你回来就能进,”奶娘在一旁帮腔,“小姐为你可谓是思虑周全,你以后可切莫要再一言不合闹脾气伤小姐的心了。”

“奶娘,我没有。”童洛锦打断她,“我不伤心,我就是有些担心……小七你吃饭了没,你饿不饿,小厨房里有热菜热饭,你要不要吃一点!”

“你……”童温祺摇摇头,他有些犹疑道,“你要不要先喝点温水。”她的嗓子实在是太沙哑了,他有些听不下去。

…………

夜色褪去,暖阳升起,温热的光线透过窗柩洒进屋子里。

枇杷的余香似乎还在嘴角萦绕,童洛锦却伏在床边干呕起来,呕得撕心裂肺,动静大得惊扰到了门口同管家说话的奶娘。奶娘急忙跑进来,将童洛锦揽进怀里,急得不成样子:“怎么了,怎么了这又是?”

童洛锦摇摇头,压下心中的不适,道:“做了个噩梦,梦里吃了些坏肚子的东西,刚刚醒过来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是在梦里呢。”

奶娘细细端详她的脸,发现她身上没什么异样,这才恼道:“要死,你这个祖宗,一天天地要把人的心肠都吓出来。”

童洛锦依偎在她怀里撒娇,说了半天好话,突然间想起什么,方才问道:“您刚刚和管家说什么呢?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管家常在前院,一般是不会轻易来她的院子的,一旦来了,那就是有要紧事。

奶娘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奈何老爷夫人都不在家,她们在这个家里再有威信那也是个下人,这种事情她们做不了主的。眼下这个家门里唯一的正经主子就是自己怀里这个小丫头,奈何她也还是个不能抗事的小娃娃,便是同她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瞧见她的犹豫,童洛锦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将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摸索了一遍,可惜那时候的她被保护得严严实实,家中事务一概不知,自然想不起这个时节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变故。

“奶娘,你别吓我,是家里出事了吗?还是我爹娘……”

“呸呸呸……别胡说!老爷夫人吉人天相,怎么可能有事。”奶娘截住她的话头,唉唉叹了口气,将发生的事情如同讲故事一般同她说了,“是城西的码头,出了点变故,一群没良心的东西!过河拆桥,单单挑了个老爷夫人不在的时候起事,就是瞧上我们家中无人做主,这是要全城看我们的笑话啊!”

第八章 阿姐

童家作漕运生意,独占东西两处码头,在温城一家独大,但是出了温城,那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扬州城里有个董家,做得也是水运生意,在扬州城里一家独大,虽然童家与董家干的是同一行买卖,行的是同一条水路,但两家各有主顾,各司其业,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不知道怎么的,董家的大掌柜竟然瞧上了童家的船夫,派了牙人来挖人,还专门挑了个童家老爷夫人不在的时候,城西的码头刚接了几单大生意,要是伙计这个时候跑了,货运不出去,童家的气口怕是要折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