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扯的那一堆什么导演的费用、作家的费用之类的，韩沐妍没怎么听明白，这是应该给的钱，没啥好说的。当卢宗灿开始抱怨团队人员工资都要算在制作费里的时候，她隐隐就抓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到这家伙开始吐槽品牌方都是见人下菜碟，当初他在sbs去公关品牌方怎么怎么样，如今代表绿蛇去公关又怎么怎么样，她就懂了。

听懂了的韩沐妍差点一个白眼翻出来，您老人家还以为您在sbs呢？电视台家大业大的，跟纯粹的制作公司怎么比。

伸手给傻子倒酒的韩沐妍问他，“你最近跑公关很辛苦吧？”

“差点喝到进医院。”卢宗灿叹气，哪是辛苦啊，那叫搏命。

“哪家品牌那么不给面子？”

“就那么几家啊，三星、lg，不都是他们么。”

韩国的电视剧，只要收视率还算不错的，必然有这种大集团的赞助。剧王呢就是总公司的王牌产品，比如三星的手机。一般般的呢就是大众商品，类似辛拉面；再低一等的，可能就是子公司了，比如什么化妆品。再差？再差就没人搭理了。

这些大集团是常年跟各家电视台和大制作公司合作的，有固定的赞助费，每年都给。这笔赞助费分到哪个项目的制作人手上，一看团队配置，二就看制作人和品牌方负责人的私交了。二者中，团队配置更重要，好团队就有大额赞助，差的依旧没人搭理。特别差的那种，私交再好都不行。

韩沐妍都出了两部剧王了，依旧没觉得自己跟这些大品牌的人能有多少私交，顶天能坐在一张桌上喝酒。他们不用管什么剧王不剧王的，这帮人是板上钉钉的甲方，即便是剧王登顶，剧还在播，想让这帮人成为乙方也是不可能的。电视剧永远缺投资，但大品牌选择赞助却是很挑的，他们既不缺钱也不缺名气，某种程度上说，成了剧王才配得上他们。

“你跟他们有喝出什么结果来么？”韩沐妍问。

卢宗灿郁闷的回答，“能有什么结果，不是说了么，看人下菜碟啊。酒桌上都说好好好，一到聊正事，又变成了等剧播出再看收视率。我是现在缺钱，剧播出，都有收视率了，还会缺钱么？”

初次掌镜的导演对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很不爽，当了多年制作人的韩沐妍却讲，“我当初给‘松药店’拉赞助的时候，找得最大牌，来钱也最多的是‘白菜’的赞助，一家大集团的人都没见过。连你眼中的二线品牌方我都没去约。”

卢宗灿微愣，“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会给钱，我掏制作费请客的酒钱是肉包子打狗。”韩沐妍让他自己想想，“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制作人，搭一个同样是新人的导演，也就是作家有点名气，外界眼中这就是作家一拖二的配置，作家也没厉害到每部作品都爆了，金身不败让品牌高看一眼的本事，他们怎么可能搭理我呢。”

自己的项目连个大牌作家都没有，比‘松药店’还拉胯，同时兼顾导演和制作人身份的卢宗灿沉默了，举杯闷了杯中酒，放下酒杯时，挣扎一句，“好歹是绿蛇啊，我也知道我不是sbs的了，但好歹是绿蛇啊，三足鼎立的绿蛇，绿蛇都不行吗？”

大制作公司是有金身的，一如sbs是有金身的，即便电视台连连亏损，大集团对电视台的公关费额度都没少过一分。出了sbs的卢宗灿抱着残存的自尊心，问话说得非常婉转的后辈一句，绿蛇都不行吗？

后辈暗叹一声，再给他添酒，话就直接了，“就算是sbs，那些新人导演的出道作，他们也看不上眼的。他们只能看上张世元、宋景那样的人，他们手上的钱也只有部长们才能绕过他们决定分给谁，分多少。就算是面对吴世江，他们也是昂着头的。你跟我，我们两，距离吴世江，还远得很呢，他们怎么可能看得上。”

再度一口闷酒的卢宗灿不说话，韩沐妍再给他添酒，话又委婉了，委婉的说起，她想独立时，张世元劝她的话。这个圈子很现实，成功了才能收获名利，距离成功哪怕只差一步，在别人眼中也是咫尺天涯。

“前辈，您入行时间比我早，我刚进组还是您带着我做事教我规矩，这些不需要我跟您讲得，您都懂。”韩沐妍举杯敬他，“四十五亿，不少了，咱们得先成功，憋着这口气，成功了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看看，什么叫慧眼才能识金，狗眼都是瞎。”

酒杯在空中轻碰‘叮’的一声，在杯子回到各自的身前时，韩沐妍干了酒，卢宗灿却望着荡起波纹的酒液，低声问一句。

“你能给我搞来一个‘白菜’吗？”

韩沐妍动作微顿，本想拒绝，看向大雁爸爸残破的翅膀，迟疑着开口，“你男主定人了吗？”

“你有推荐？”

“找个爱豆。”

卢宗灿一愣，“爱豆？”

目前的韩国市场，爱豆在电视圈连个虾米都算不上，他们想出演电视剧得求人。换句话说，做电视的，不管是综艺还是电视剧，都看不起爱豆。业内的电视人把爱豆们当消耗品，尤其是做综艺，他们玩的很疯，对待消耗品，好用就往死里折腾，不好用就丢在一边。

此时的爱豆们宁愿被折腾也要增加曝光率，他们是靠曝光率吃饭的，一旦曝光率减少，很可能就被粉丝遗忘了。综艺再怎么折腾人好歹也是上了电视，总比顶着酷暑寒冬去大马路上路演的好，至少参加综艺还有通告费，路演有什么，又不是商演。

既然是要一起赚钱的队友，都已经准备帮忙了，韩沐妍就帮人帮到底，怕他又转不过弯，看不上爱豆，同他解释，“收视率是由观众组成的，爱豆们的粉丝天然就是收视群，我们做得本来就是偶像剧，针对女性观众市场，就不能小瞧专门针对女性受众开发出来的商品，当红的男爱豆对我们而言是物美价廉的存在。”

“既然正当红身上的代言就不会少，经纪公司维护品牌能舔的程度远超你的想象。sbs的公关组跟他们比都是垃圾，那帮人才叫豁得出去，什么都敢干。只要能赚钱，经纪人敢给艺人下药，只要品牌方愿意，他们能送人上床。这事儿你我碰都不敢碰，沾边就死。”

“我们这个行当厮杀的已经够血腥了，那帮小孩子进了公司就是斗兽场。一家公司招练习生，成千上万的海选，孩子们还都是未成年呢就得过五关斩六将，还得赌上整个青春去赌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我们这些人说得辛苦跟那些小孩子比什么都算不上。”

“能在那种环境里出头的孩子，对成功的渴望是最迫切的。一个小成本偶像剧的男主，对你我只是需要按照情况选人的职位，对他们却是登天的机会。这一步跨出去，他们就是以演员出道了，之后的事业、未来都改变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谁会不想抓住呢，不论要付出什么。”

韩沐妍看他意动，最后说一句，“只要你丢出橄榄枝，各家经纪公司会抢着来给你送钱的，无数‘白菜’任你挑。”

沉思良久的卢宗灿首次拿起桌上的酒瓶，左手拖着右手的手臂，以面对同辈甚至更尊敬一点的姿势，给韩沐妍倒了杯酒，“爱豆的演技要是跟不上，这项目可就砸了。”

拿起酒杯的韩沐妍轻笑一声，我只是跟你分钱的队友不是你妈，这都要我考虑？

“做事总要有取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桌面上的酒杯二度相碰时，韩沐妍依旧是干了酒的那个，卢宗灿还是迟疑着没喝的，他还是有顾虑。

光能给项目搞来钱没用啊，搞钱的目的是为了让项目能多点制作费，拍好作品，增加成功的可能性。只图爱豆能带来品牌赞助却忽视爱豆没有演技撑不起角色，这不是鱼和熊掌的问题，这叫本末倒置。最红的爱豆又能有几个粉丝，更多的观众才不会关心爱豆红不红，但他们一定会在演员演技拉胯的时候直接开骂，或者干脆就换台，能看的剧多呢，不缺这一部。

卢宗灿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风险太大，他这可是出道作，万一砸锅，再想有机会掌镜就难了。

酒已入腹，拿起筷子吃菜的韩沐妍没有再劝，都说了，他们只是队友，不是母子。能说的都说了，对方不听，那还说什么。

此后就真的是闲聊了，韩沐妍答应帮忙对接一些品牌方，如果成了，卢宗灿按规矩给牵线的中介费，不成也就拉倒。

酒过三巡，各自分开。

隔天韩沐妍拖着行李箱回家带着王女士飞了一趟曼谷，去热带过冬，享受一下不一样的新年。这个新年，她过得很不错，旅行回来还给工作室的人带了礼物呢。

重回首尔，韩pd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去盯作家了，赶紧写啊，韩国是什么水土问题吗？作家怎么都那么磨叽？

作家不止磨叽，脾气还不好呢，朴雪秀的电话又打来了，小公主彻底爆发，跟制作人闹翻了。对方即是她前辈又是tvn的‘老人’，愿意看在她爸的面子上带个新人，却没有事事顺着她的想法。这也是他的作品，又不是王牌作家脾气好他得顺着，新人还不听劝，那管她死不死。

接电话的当下，韩沐妍只是劝小公主面对前辈该低头还是低头。小公主不听劝，她也没啥好说的。谁知半个月后，朴明光的电话打来了，约她见面。

韩沐妍犹豫一瞬还是答应了，虽说有可能是宴无好宴，可她欠了人情就得还啊，朴明光帮了她两次呢，都是大忙。

“tvn想换作家。”

“这么夸张？”

朴明光也是很无奈，他们家这个女儿真是被宠坏了，“申骏景（制作人）看中了项目，或者说他看中了你说的那个校园霸凌，男女主互相救赎的故事，但他嫌雪秀即没能力还麻烦，咬死了要换作家，不然就换了他。tvn是不可能换了他，那边的老人了，05tvn刚成立他就进去了，那是台里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我们家这个算什么。”

“我问过张世元，他说不太好谈，申骏景在圈里就是个无名氏，他压根没交情，但tvn一定保自家人的，一个新人作家说换就能换。剧本版权是道坎没错，可剧本到现在两集都没出来，哪有版权可谈。只谈企划案、故事大纲，他们重新找个作家改头换面，也告不了抄袭。我们也不可能为这点小事跟电视台闹翻，雪秀那孩子.....”

当爹的一声长叹，糟心的女儿。

韩沐妍失笑，“从我跟您提议项目到现在，小半年都过去了，她两集都没写出来？”不愧是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