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门没有上锁,初夏推开院门。

院子里晾晒的药材被狂风掀了一地,无人捡拾,屋门大开着,桌子被劈成两半,垂下的草席缺了一角,木门上留下极深的一道剑痕。

初夏摸着这道剑痕。

那是穆千玄留下的剑痕。

初夏认得他的剑招。

她转身朝着后院奔去,风将腥气送到她的鼻端,那股紧紧攥着她心脏的不安感,此时愈发强烈起来。满地凌乱的青纱,一端缠绕在竹竿上,一端迎风飘展,妖娆起舞。

初夏脚底踩到了未干的血迹,血浸透泥土,踩上去黏糊糊的,玷污了她的鞋尖。

她大声唤着“师父”,撩开这些挡住视线的青纱,映入眼底的是阮星恬举着剑刺向穆千玄心脏的一幕。

“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阮星恬双目流动着赤色,魔怔般,喃喃念叨着。

穆千玄躺在血泊里,任人宰割。

初夏心脏漏跳一拍,短促惊恐的一声“师父”戛然而止,几乎是用尽平生所学,脚尖用力一踢,竹竿腾空而起,不偏不倚,击中阮星恬的手腕。

阮星恬向着旁边趔趄一步,长剑脱手飞出,钉入旁边的地上。阮星恬转头看到她,犹豫了一瞬,转身就跑。

初夏无暇去追她,她提起垂至脚腕的裙摆,奔向倒在地上的穆千玄。

穆千玄双手双脚的腕间,各盘踞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淙淙淌着血,不用细看,也知道那里的经脉已经被人挑断。

初夏眼眶发红,跌跌撞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到他身边的。她跪倒在他身侧,浑身冷得像是浸在冰水里,颤颤巍巍伸出手,碰到他伤口的瞬间,指尖狠狠蜷了一下。

她竟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才能免除他的痛楚将他扶起。她甚至不敢伸出手,去探他鼻端是否还有气息。

“师父,师父!”初夏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着。

她的哭声盖过呼啸的风声,像濒临绝境的小兽痛苦绝望的悲鸣,刺破不见天日的黑暗。穆千玄眼皮下的眼珠子奋力滚动着,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模糊的视野里,初夏的影子逐渐清晰,她泪眼模糊,乌青的小脸皱巴巴的,不知所措地握着他遍布伤痕的手。

初夏哭声一顿,松了口气:“师父,你还活着。”

穆千玄唇瓣翕动着,零碎的话语断断续续的,初夏听不清楚,俯着身子,耳朵凑到他唇边。

“都是假的,原来,我一无所有。”穆千玄眼珠子停止转动,荒芜寂灭的眼底,似大火吞噬万物,一片焦黑,寸草不生。

“你怎么会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初夏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她心疼地抚着他的脸,擦去他面庞上的污迹,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着。

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子坠落进他的眼底,洗去他眼底的浑浊。

“穆千玄,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你听着,我爱你,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

“我不是什么都没有,我还有夏夏。”穆千玄嵌在眼眶里的眼珠子,终于转动了一下,灰白的面颊上重新燃起希望,干哑的声音固执地重复着,“我还有夏夏。”

“我还有夏夏。”他无声地笑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我只有夏夏了……”

豆大的雨珠从天空坠落,如倾盆而下。初夏抹掉脸上的泪痕,往院外冲去。怕阮星恬去而复返,她不敢擅自离开悠然居,举目张望,行人抱着头,顶着大雨,四处找着避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