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离火宫向来冷冷清清,鲜少隆重操办什么节日,这次不但头一回过了个热热闹闹的除夕,元宵节前夕,里里外外还挂起了花灯。

楚绣绣孩童心性,喜欢凑热闹,抱着一只小狗,从一盏盏花灯下飞奔而过。那些花灯上绘制着各种各样的画,有花草虫鱼,有山水人家,还有倾城美人,或是垂在廊下,或是点缀着琼枝。

“真好玩。”楚绣绣仰起头来,昏黄的光晕映着她美丽但不年轻的面颊。

整座梅林每隔一段路,就挂着一盏花灯,楚绣绣向前走着,不知不觉,已走入梅林的深处。

灯火照不到的前方,立着一道人影,是个成年男子的轮廓,身着天青色广袖宽袍,腰间悬着把古朴的剑。男子长发如墨,用青色发带束在脑后,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光是一抹剪影就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楚绣绣放慢脚步,仿佛惊扰了谁,声音轻若春风:“你是谁?”

那男子转过身来,清隽的面庞隔着重重花影,一双多情的眼眸里花枝摇曳:“绣绣。”

楚绣绣如遭雷击。

那一直吵着要下地的小狗,从她怀中坠落,在雪地里滚了两遭,留下一串梅花脚印,跑了。

楚绣绣呆立着不动,双唇翕动,未能发出一丝声音。

男子却捂住自己的心口,指缝间忽然涌出大量暗红的血迹:“绣绣,你知不知道我在审罪台上等了多久,我忍受着腐骨钉的煎熬,迟迟不舍得咽气,就是为了看你最后一眼。为什么你要失约?说好的,我们退出江湖,隐居市井,做一对平凡普通的夫妻。为什么你要负我?”

“……陆哥哥。”楚绣绣灵魂出窍般,睁着湿润的双眼,脚步轻挪,向着陆承走去。

“跟我走,好不好?”陆承张开双臂,温柔地笑着,一如当年初见。

楚绣绣等这句话,等了十八年。

“好!”楚绣绣眼角泪水涌出,义无反顾地扑进了他的怀中,“陆哥哥,我跟你走。”

从陆承袖中飘出一缕幽香,楚绣绣浑身一软,闭着双目,倒在了陆承的怀里。

“没想到成了疯子,还记得陆承是什么模样。”旁边的假山石后,走出来两道人影。开口说话的,是庄允。

“别以为演了一回陆承,就真的变成了陆承,假的永远假的,叱咤江湖的小妖女也不会看上你这种货色。”庄允讥讽。

“把宫主还给大护法。”戚迹斜睨他一眼。

那假扮陆承的男子,讪讪松开楚绣绣。如庄允所言,他大半时间都在模仿陆承,不断共情审罪台上的陆承,就是为了今夜这场骗局,演久了别人,入了戏,困在了别人的人生里。

庄允将楚绣绣揽入怀中,指腹蹭了蹭楚绣绣的眼角,拭去未干的泪痕。

他依稀记得自己初入离火宫那日,楚绣绣背着陆承的尸体出现的一幕。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楚绣绣。

那时的楚绣绣已不是江湖传言中风华绝代的小妖女,而是个彻彻底底的疯美人。她发髻散乱,形容癫狂,雪白的肌肤点缀着鲜红的血珠,漆黑的眼珠子里盛满悲恸绝望,像一个被打碎了又重新拼凑出来的精美玉器,震撼着庄允的心魄,叫他永生难忘。

带着伤痕的极致美丽,世间再难寻求,无论他后来如何复制,那些女子都及不上楚绣绣当年那惊鸿一瞥的万分之一。

戚迹叹道:“只做到了与陆承五分相似,就骗到了她。楚绣绣对陆承,真是用情颇深。”

陆承何尝不是如此。

为了个人人不齿的妖女,白白丢了自己的命。

戚迹对那个假陆承说:“你可以退下了。”

庄允抱起楚绣绣:“这次还要多谢戚楼主相助。”

陆承是奉剑山庄不能提及的禁忌,关于陆承的资料,奉剑山庄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还好千机楼里留有陆承的画像,寻遍天下,找到这么个神似陆承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