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小小的孩童顿时受不住师姐的摆布,站在了狂风乱作的高空,脚下一空,臂膀一轻,竟然被川菱扔了下去!

“记住我的话。”川菱遥遥传音而来。

哪句?!

斩珀逆风而落,震惊异常。

他虽是习惯了腾云驾雾的仙君,可他现在的躯体弱小可怜,摔下去必死无疑!

斩珀愿意死于伸张正义,愿意死于凶徒之手,但他不想傻乎乎的摔死在雪山之中,还是师姐亲自送行!

迎面狂风吹得他无法开口大叫,心里万分不甘,却无处诉说。

正当他觉得万事休矣的瞬间,身前骤然破开了一道温柔屏障,减缓了他垂落速度,轻盈的将他托举于空。

不过闭眼睁眼之间,他稳稳的落在一座巨大巍峨的宗门之前。

斩珀心有余悸,抬头看去。

眼前暗红黑金的硕大立柱,撑起了肃穆的牌匾,上面“天人入世”四字刀削斧凿,足见刻写之人功力深厚。

斩珀诧异的端详这陌生的地方,回过神才意识到——

脾气古怪骄纵的川菱,居然用这种方式让他入山?

师姐幼稚至极,斩珀又好气又好笑。

他长呼一口气,仰头见到雪山覆盖峰岩山石,似乎荒无人烟,只剩一道盘旋台阶落满初雪,等待着来访者一步一步的登梯而入。

难道要我拾级而上,亲自步入天人山,虔诚拜入山门?

他想法刚刚浮起,却瞥过一道青衫身影,从他后方冲了出来,举刀向他。

利刃寒光闪闪,斩珀皱起眉头,极不喜欢这样面对尖刀。

然而,举刀的人,居然脸色惶恐惨白,仿佛自己才是面对刀刃的可怜人。

“你怎么、怎么来的此处?”

对方诧异震惊,明明提手抬刀,又谨慎的往后靠了靠,似乎斩珀是什么可怕人物。

斩珀见他这副怕得要死的模样,张了张口,犹豫要不要卖出川菱连竹大名,直接坐实连竹弟子身份算了。

但没等他报出师姐师父大名,那人视线一转,喜形于色,如见救星。

“师父!”

对方一声长唤,一个熟悉身影出现在斩珀面前。

来者眼神凶狠,脸颊横贯着一道深邃的伤疤。他一身漆黑劲装,手握精致雕刻刀柄的寒光长刀,循着覆盖初雪的台阶而下,步步踏雪留痕。

斩珀恍惚以为又是什么虚妄幻境,将要面临川菱再一次考验。

即使这位武夫凶相毕露,他都觉得对方下一刻就要露出川菱般的顽劣笑意。

可那凶徒浑身气质肃杀,与川菱的狂傲伪装截然不同。

“你是何人!”那伤疤凶徒持刀近身,厉声质问,“怎么来的?”

斩珀五味陈杂,他忽然懂了川菱那句“记住我的话”。

这人不是和师姐有仇,就是和师父有仇。

……搞不好,和整个青竹峰都有仇!

斩珀区区八岁的弱小身躯,站在凶徒面前,无助可怜,只能心中痛骂师姐可恶至极,然后睁大了一双无辜单纯的眼眸,对着这张恩怨极深的疤痕脸,乖乖巧巧一揖。

他声音软糯可爱,彬彬有礼说道:“仙长日安,我叫斩珀,慕名而来。”

疤痕凶徒见他端正守礼,果然往外撤了半分刀子,客气了些许。

“既然你能来到天人山脚下,定然有人助你一臂之力。”

可惜这人显然不信,盘问得格外仔细,“谁送你来的?人在哪儿?老实交代!”

对方神色狠厉,一脸疤痕可怖,像是护山之人。

斩珀因为川菱捏造的幻境,总觉得此人不同寻常,无法随便敷衍。

他正考虑着川菱的叮嘱,究竟有多少句是针对这位凶徒的,谁知,那凶徒竟然和幻境之中一般,没了耐心!

“不说是吧,那我便按擅闯山门处置!”

凶徒一声决断,直接挥刀而来,斩珀一脸错愕,甚至来不及躲避面前寒光!

他下意识闭眼,凌厉刀刃带着肃杀风声砍到眼前,斩珀忽闻一声阻止——

“薛长老,何必动怒。”

这道声音悠远清净,又仿佛近在斩珀耳畔温柔低语。

顿时锐器相撞,铿锵带风。

斩珀只觉自己被人带离后撤,再睁眼,已经与凶狠残暴的薛长老隔了几丈远!

斩珀转眼一看,身边一位浅白长袍的仙长持扇而立。他拢着厚重的狐裘,黑色长发恣意随着风雪招摇,嘴角擎着笑意对斩珀说:

“好孩子,我来接你了。”

他们在这儿温柔相对,薛长老却怒目而视,将刀狠狠一划。

“云亦思,你这是阻碍我处置可疑之人?”

“我不是阻碍你,而是怕你误伤弟子。”

那位云仙长温文尔雅,仿佛怕冷一般轻捏狐裘,可又手持折扇,浑身斐然贵气,丝毫不像能与凶徒打个来回的武夫。

他持扇点了点身侧斩珀,莞尔一笑,“这孩子可是箫主特地命我来接的,我不过是晚了一步,你怎么就动上手了?”

云亦思眉眼上挑,语气困惑,好似斥责薛长老不识好歹。

斩珀站在这位温柔仙长身旁,仿佛找到了全新的靠山。他小脸苍白,浑圆澄澈的眼眸看向凶恶的薛昆锐,着实可怜无辜。

他心中愤愤不平,对天人山的薛长老可是记忆犹新。

当时仙鼎取物,师父亲口所说薛长老收了谢王洪三家小子,所以,斩珀只觉川菱师姐在幻境中扮了凶徒,也不算毁坏薛长老名誉。

再看他如此乖巧有礼可爱的孩童,这人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挥刀下手?

不愧是会收谢之漓等人的恶徒!

斩珀眼睛瞪着薛昆锐,而薛昆锐亦然盯着他,似乎根本不信云亦思的话,还在自行判定斩珀是否无害。

等了半晌,他才轻哼一声,收起长刀,十分不屑。

“我可不知传音殿箫主今日也要收弟子。”

“现在你知了。”

云长老看起来随和文雅,说话却不退分毫。

他抬手揽了揽斩珀,领着孩童往台阶处走,状似无意的感叹道:“有的人啊,终日施刑处法,做宗门之鉴,结果自己还没规没矩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霎时,斩珀听到刀光火石般铿锵碰撞,还有那胆小如鼠的弟子“哇”地一声大叫!

他在云亦思手臂里,转眼看去,只见薛昆锐恶狠狠的盯着他,收刀的姿势,仿佛刚刚将他大卸八块。

这就是谢之漓的师父。

斩珀默默记住了这位一丘之貉,甚至思考连竹未曾听闻、却备受应纪皇朝推崇的神算大人,究竟是不是这薛昆锐。

没等他理出头绪,云亦思转头看了看,不见了薛昆锐的身影,总算松开了护佑斩珀的手臂。

“孩子,我乃天人山传音殿品学长老,云亦思。叫我云长老便是。”

云亦思端方文雅,在寒冷雪山身着贵气狐裘,仍是平易近人。

斩珀恭敬的唤了一声“云长老”,又说自己慕名而来。

可那云长老挑眉笑道:“你这慕名而来,可颇有意思。”

长老笑得畅怀,斩珀懒得辩解。

他谨守沉默寡言态度,权当顺从了川菱的耳提面命,像极了单纯稚嫩的八岁孩童,不再多话。

云亦思笑完了,见斩珀不问、不恼、不好奇,忽而恍然醒悟一般,抬手拍了拍自己的折扇。

“差点忘了,还有一子!”

原来,这云长老不仅要来接斩珀,还要再接一位传音殿主事大人收下的弟子。

斩珀随云亦思一看,只见一位身着锦袍,头戴发冠的小少爷,在寒风之中涨红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