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什么妖术,宋先生根本不在意。

但是,跌进枯井……

宋先生脸色一白,顿时明白:斩珀这幅模样,必然是这三个人推进枯井,谢之漓不打自招。

宋先生矗立原地还没说话,顺才立刻红了眼睛。

“先生,我家少爷都伤成这样了,他们还颠倒是非。定是他们想将少爷推进井里。”

宋先生沉重长叹一声。

“顺才,先送你家少爷回去。他们三人性格顽劣,竟然做出此等恶事,我必然会告知谢、王、洪三家的老爷们,叫他们严加管教。”

“宋先生,我什么都没做——”

“胡闹!”宋先生严厉打断了谢之漓的狡辩。

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只恨自己平日没有严加管束。

他板起脸道:“你们三个,现在去跪在书堂,给我罚抄《天论》《子诗》,待你们父亲来接。”

三个顽童,鸦雀无声,之前的趾高气扬荡然无存。

谢之漓眼神震惊惶恐,又恶狠狠的盯着顺才搀扶斩珀离场,却无可奈何。

斩珀终于能够离开这几个吵闹的崽子,总算清静了。

他的痛呼不是作假,十方寒铁剑震碎命脉的魂魄之痛,比摔落枯井的躯壳之痛更重数万倍。

但他懒得去与小孩争论是非,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最好,再找支笔。

回程的马车舒适,斩珀依靠在软塌之上伸出手,“顺才……”

可他的吩咐还没出口,顺才就心疼的握住了他稚嫩的手掌,用沾湿的帕子,一点一点为他擦拭泥土灰尘。

“少爷,是我没用。”

不过十二三岁的仆从,看起来也是个孩童,却抽抽噎噎为他难过,小心照料他手掌擦伤。

“手疼吗?”

“我已经叫人回去请了郎中。”

“你不要说话,一定好疼。”

本想迅速离开这片陌生之地的斩珀,面对顺才的关怀,难得犹豫起来。

“我没事。”

他低声回应,却激得顺才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一脸悲痛的给他仔细擦拭双手。

斩珀靠在软榻,任由马车一摇一摇,理清了思绪。

擦拭干净的双手,白皙稚嫩,几道细细痕迹,衬托得可怜柔弱,足以斩珀意识到——

自己确实在李凝铁的一剑之下,魂飞魄散。

他此时身处之地,毫无灵气流动。

又或者,是这副躯体察觉不到任何蓬勃的气息。

他甚至怀疑,再度执笔,能否和书院里一样,找回灵力聚集指尖的感觉,恣意教训几个黄毛小儿。

毕竟,醒来之后真真切切的痛苦,宛如失去了感知能力废人般的折磨,无不提醒着他——

你已经是凡人。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的凡尘感触,像是顺才忍住的泪水,他已阔别八千余年。

斩珀躯壳里残存的记忆,不过是八岁孩童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只有娘亲、顺才、先生,还有可恶同窗的身影罢了。

马车停了,斩珀还没从恍然中回神,布帘就被人急切掀开。

“珀儿如何?”

一位发容精致的年轻妇人,神色关切的探身看他。

那一刻,斩珀躯壳里残存的记忆一起涌上,只觉见到了仙界少有的慈祥菩萨,竟然如小孩一般,泛起了一腔委屈,唤了一声:

“娘!”

三娘闻声,顿时焦急伸手,轻轻摸了摸斩珀的脸庞,神色更是温柔。

“珀儿莫怕。”视线一挑,问向仆从,“顺才,到底出了什么事?”

顺才红着眼睛,带着哭腔,帮忙告状。

“夫人,书院里谢家、李家、洪家的公子,趁我帮少爷取东西的时候,想将少爷推入书院枯井!少爷身上都是伤!”

“竟敢如此!”

三娘挑起秀眉,满是怒意。

她猛然扬声招呼道:“为娘必定给你讨回公道!”

斩珀身上的痛苦折磨,在三娘愤慨的声音之中,稍稍缓解。

他还没再说道几句,让三娘不要轻易放过那三个小子,三娘已经怒气冲冲,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门,一看就不会吃亏。

雷厉风行,斩珀佩服。

他由着顺才将他扶进宽敞富丽的斩府,面对一个捻须颔首的郎中。

诊脉、验伤、清洗一身灰尘。

简单的几件事,斩珀仍是觉得累极。

身体不复当初轻盈,肩膀手臂双腿亦是遍布青紫淤痕,想必是从摔入枯井留下的伤。

安安静静的水声,洗掉了一身泥土。

也叫斩珀将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他现在已经是不过八岁的稚嫩孩童,手掌白皙幼小,脸庞圆润可怜,一双黑色的眼眸,看人如同天生朦胧,泫泪欲滴。

斩珀修行八千七百年,从未有过如此软弱无力的模样。

他忘得干净的凡尘俗事,折磨痛苦,此时重新一一体会。

斩珀换上干净褥衣,心中越发深刻的咬牙铭记:此仇必须杀了李凝铁才能偿还!

小小的斩珀,身上萦绕着淡淡檀香气味,没有了之前的脏乱不适,确实好了许多。

但他肩膀仍是疼,顺势坐在了桌边,扬声嘱咐道:“给我取纸和笔来。”

顺从错愕诧异看他,“少爷,你要写字?。”

“对。”

“可是……”顺才错愕诧异看他,“府里没有笔。”

斩珀仰头看他,差点笑出声。

斩府的院落清静雅致,仆从少说几十,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大富大贵之家。

没有笔?何其可笑!

斩珀理了理衣袖,踏出房门。

“那我等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