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阴阳家玄武星阵·虚宿星将。

冰霜白蟒吐着猩红蛇信,巨大的身躯灵活地穿梭在风雷柱中搅乱风雪,游动速度极快,所过之处将空中的雪花都冻住无法坠落,冰棱断裂的脆响接连不断。

它赤金色的竖瞳凝视前方地面上的隋天君,梅良玉的震卦·雷蛇潜藏在冰霜白蟒的下腹前行,试图靠近隋天君。

飞出的重剑·残英,和轻剑·雪浪在隋天君身前交错,双剑纵横重击,敲击出的剑鸣声让地面颤抖,一瞬击出万道剑影,黑红交错着飞射向梅良玉所在之地。

被冰霜白蟒冻在空中的雪花,顷刻间被横扫天地的双剑剑气绞碎消失,风雪似乎也被击退,万道剑影从四面八方朝梅良玉杀去。

它们追寻着五行之气,只要自身没有消失,就必定会命中目标。

横扫的剑气将立在风雷柱上方的梅良玉也掀飞,他余光扫见已经近身的万道剑影,在空中侧翻身子,避开其中几道擦着他脸颊和咽喉划过的剑影,御风退后数米远。

风雷柱阵内限制鬼道家的控魂,让梅良玉没法同时使用多个九流术。

冰霜白蟒以神龙摆尾状冲出风雷柱机关阵,刚刚冒头,就被重剑·残英从上空击中头颅,将它从空中钉死在地面,咔嚓一声整个碎掉。

闪着蓝光的雷蛇绕过了重剑·残英,那细小的、张着嘴露出毒牙的雷蛇已到了隋天君眉心位置,隋天君眼中闪过惊讶之色,手中玉戒一转,控制着风雷柱机关阵也是一转。

黑色圆柱上雕刻的恶鬼凶相齐齐转动眼珠,朝梅良玉看去,它们眼中迸发的凶光,压制着梅良玉的鬼道家九流术,让他无法捕捉到隋天君体内的生符。

冰霜巨蟒破碎,星阵随之被剑影击碎,雷蛇也被轻剑·雪浪拦住。

梅良玉被万道剑影追逐围杀,如今只剩下周天火绞碎风雪护着他没能被冰冻,若是在这机关阵里久待,那确实是死路一条。

黑红轻重的剑影将梅良玉围杀得狼狈躲闪,见风雷柱压制他的鬼道家九流术,梅良玉目光微冷,锋利的剑影划过他咽喉,斩断了一缕发丝;发丝随风飘起还未落下,数道剑影已至身前,划过他手脚,哪怕只是碰到他身上一片衣物,剑影也算是完成使命。

万道剑影来势汹汹,密集的攻势,就算梅良玉御风术运用到极致,也无法躲避。

梅良玉在躲闪中飞速转动脑子,除了鬼道家的死符能应付眼前的情况,还有什么。

在风雷柱上方靠御风术移动的梅良玉被万剑包围,重剑剑影带来的冲击会比轻剑更加凶猛,数量太多,还未近身,就已带来浓厚的压迫感,令人感到压抑。

梅良玉被一道重剑剑影击中肩胛骨,快到肉眼难见的躲闪速度因此停顿,坠落时又是两剑从身前身后飞过,他迫不得已出手拦剑,轻剑剑影在他掌心划过深深的伤痕,落地时血溅满地。

可他抓着剑影的手未松,而是强硬地将其插入地面。

兵甲阵·古战场。

随着兵甲阵的施展,场地转换。

黑沉沉的天空、漂浮的灰烬、满地的铠甲死尸,古战场上的杀伐之意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梅良玉站在城门前回首,望向仍旧朝他紧追不舍的剑影们沉声道:“三军。”

随着他的号令,地面沾满血色的落败盔甲中,生长出无数白骨战士。

万道剑影和兵甲阵中的亡灵战士对冲,双方都在瞬息之间消亡,光靠这些白骨战士还不够,梅良玉号令城上战士放箭,点着火的数千支长箭发出尖锐声响,和剑影对冲,燃烧的火光点亮古战场上黑暗阴沉的天空。

守城将被剑影击杀,全程不到三个瞬息的时间,兵甲阵被破,梅良玉手中紧握的剑影消失散去,他半身染血,神色冷淡地从雪地中站起身。

此刻他孤身站在又高又密集的风雷柱阵中,和站在边缘的隋天君隔着十丈之远。

隋天君此刻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以为只出两剑就能解决梅良玉,这万道剑影他有何能力避开?

鬼道家的力量已经被风雷柱阵压制,就算他会别家的九流术,也没法阻拦,却没想到他作为鬼道家弟子,还能施展兵甲阵!

以兵甲阵中的兵阵傀儡来抵挡剑影,这倒是他没想到的招数。

若非梅良玉还会除鬼道家以外的九流术,今晚他已经死了数万次。

虽然解决了万道剑影,但梅良玉也算不上好,他皱眉瞥了眼手臂和掌心的剑伤,伤口萦绕着属于重剑·残英和轻剑·雪浪的戾气,在他运行五行之气的时候侵入体内,扰乱他的五行之气运行,使之逆乱。

隋天君往前走去,朝阵中的梅良玉高声喊道:“你拦得住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五行之气逆乱,是每一个九流术士都害怕的事。

哪怕是医家弟子,妙手虽然能消除逆乱,却无法自医。

他绝对撑不过第二次万剑攻击。

隋天君刚要发动,忽觉天上异样,悬日中发出金乌赤箭的鸣叫声,两人都是一惊,不约而同地朝天上看去,只见一抹耀眼的金色划过天幕,落在雪山的另一边。

梅良玉心有不祥的预感。

若说今晚是文阳辉必杀他的局,这金乌赤箭应该是朝他杀来才对。

那雪山的另一边有什么?

察觉金乌赤箭异样的,不只二重机关岛内的人。

机关岛今夜有雷暴风雨,海浪翻滚卷起数十尺,黑羽白头的海雕在雨夜雷声中飞往远方,飞上坐落在东方天宫之上的司徒家。

司徒家祖母的露天庭院中栽种着许多花花草草,百花拥簇中央的几棵参天大树。

每一棵都有千岁年纪,根深叶茂,盘根错节地坐落在宽阔的花草庭院中。

海雕落在光秃秃的古树枝干上,转了转眼珠,盯着在树下石桌边清理棋盘的白衣女孩。

才十三岁的司徒铃头发全部扎起,包成两个花苞,以发簪固定,再束上两根绣有花纹的金色发带坠在身后,瞧着十分可爱。

司徒铃抬头看了眼海雕,朝它招手,海雕轻盈地落在石桌边缘,爪子可怜兮兮地抓着石桌边,不敢踩着她还未清理好的棋盘。

“你倒是很久不来这了。”司徒铃若有所思地说着,见海雕昂着脑袋看自己,眼睛一眨不眨,便从袖中拿出两根细长的金针,沿着海雕的左眼边缘拨弄,将它的机关眼球摘出。

司徒铃以金针夹着漆黑的机关眼球,睁只眼闭只眼盯着,机关眼球内转动着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她的眼眸也随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窥见了这缕五行之气记录的景象:

被叫走的梅良玉、拿着九骰的文阳辉。

“哎呀!”司徒铃看完后急匆匆地朝庭院深处跑去,边跑边喊,“祖母!不好啦!文阳辉拿着机关九骰把良玉哥哥带去二重岛啦!”

机巧阁内,满鬓银发的司徒家祖母正站在屋檐下看远处雷电,枯槁发皱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单从面相看像是迟暮的百岁老人,可挺直的腰背却像是年轻人,露在衣袖之外的手掌肌肤白皙,骨节分明,细看之下,能在皮肤纹理之中瞧见若隐若现的金丝。

司徒祖母听见了司徒铃的喊声,只动了动漆黑的眼珠。

站在旁侧的玄衣青年司徒瑾却悄悄松了口气,他本是在这听祖母训话的,司徒铃这一嗓子喊得及时,听起来像是出了大事,祖母肯定没工夫再训他。

文阳辉讨厌梅良玉的事大家都知道,他们都是同辈一起长大的孩子,虽然如今没有什么交集,在学院也是各过各的,但小时候那点事司徒瑾却是记忆深刻。

司徒铃急匆匆跑来,金针夹着的机关眼球没掉,她递到祖母身前说:“您看。”

司徒瑾也凑上去看热闹,结果却什么都没看见,狐疑地望向司徒铃,见她甩了甩机关眼球,皱起秀气的眉头,还有几分稚气的嗓音泄气道:“哎呀,机关眼球内的五行之气保存不长,消失了。”

“可是我看见啦!是真的,文阳辉拿着机关九骰,还把一个漂亮姐姐也关进去了。”司徒铃肃容道,“他想杀两个。”

“漂亮姑娘,不会是南宫岁吧。”司徒瑾沉思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她上机关岛了。”

司徒祖母淡声道:“青阳南宫家?”

她声音沙哑,有掩盖不住的年老沧桑。

司徒瑾点头:“南宫岁是梅良玉的师妹,按照文阳辉那脾气,确实有可能迁怒跟梅良玉关系好的人。”

他都敢杀梅良玉了,还怕多杀一个南宫岁不成。

司徒瑾越想越觉得没错。

司徒祖母神色沉冷,两个小辈都猜不出她的态度,短暂的安静过后,只见祖母翻手间,机关九骰出现在她掌心,转而递给司徒瑾:“你去告诉文阳家,若是今晚这两个孩子死在机关岛,那文阳家也免不了要死人。”

司徒瑾笑眯着眼接过去:“好嘞祖母,我这就去。”

不用再挨训,跑个腿带个话,还能看文阳家的热闹,司徒瑾心里快乐开花了。

“我也要去!”司徒铃追着司徒瑾朝外跑去。

司徒瑾低头看才到自己腰间的女孩,这妹妹吃什么都不长个似的,他伸手点着司徒铃的额头往后推:“大人办事,小孩子跟着干嘛,去去去。”

“我就要去就要去!”司徒铃顶着他手指的推力往前硬顶,一头撞到司徒瑾腰上,痛得他哎哟一声弯下腰去,手里的机关九骰被司徒铃抢走,她像阵风似地往前跑了。

“司徒铃!”司徒瑾气得咬牙切齿,急忙追上去。

二重机关岛。

梅良玉不愿意去想雪山的另一边是师妹南宫岁。

他想翻过雪山去对面,隋天君却不会放他就这么过去。

重剑·残英和轻剑·雪浪再次交错重击,发出更加强势的剑鸣声,第二次召唤万道剑影围杀梅良玉。

才刚御风一段路的梅良玉迫不得已回头,反手抓住最快到达身前的一剑,再次施展兵甲阵·古战场,以千军万马抵消这万道剑影。

五行之气逆乱,梅良玉尝到喉间腥甜,却压了回去,他从兵甲阵中出来,立于风雪之中,黑柱之上,眉眼冷淡,遥遥望向远处也站在风雷柱上的隋天君。

沾血的黑色发丝扬起划过他眼眸,远处的黑衣年轻人看过来的这一眼,让隋天君沉下心去,脸色有几分难看。

这睥睨的一眼,像是在说:你只出两剑杀不了我,要么放我走,要么再出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看看你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杀得了我。

这对隋天君这般自信的人来说是无声的侮辱。

隋天君眼中冷意加深,却又自负地不愿再多增一剑,杀他哪需要用到第三剑!

文阳辉御风翻过雪山,正巧看见两人站在黑色的风雷柱上无声对峙的一幕,梅良玉虽然受伤了,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狼狈。

不过正好,说明他没有错过。

文阳辉刚来,就被隋天君和梅良玉察觉到,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雪山上御风落地,站在稍远些的风雷柱上,单手拖着机关九骰,好整以暇地望着对面的梅良玉。

“还好,在南宫岁那边没耽误太长时间,正好能赶上亲眼目睹你被万箭穿心而死的场面。”文阳辉似笑非笑地一句话,成功引来了梅良玉的注视。

风雪飘落在周天火上,烈焰环绕梅良玉,他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文阳辉倒胃口的嘴脸,冷冷淡淡地问道:“你把她关进来了?”

文阳辉答得干脆:“就在雪山的另一边。”

雪山的另一边。

梅良玉只盯着他,没有说话,朔风呼啸,五行之气护身中,朔风也无法吹动他衣发。

虞岁正巧从这开始看起,满地风雷柱和剑痕令人触目惊心,再看师兄裸露的左臂鲜血淋淋,都看不见完好的皮肉,而他五行之气逆乱,状态不佳,对上可以操控金乌赤箭的文阳辉,胜算约等于无。

搞不好师兄这次真的会折在这。

虞岁也想不出他怎么做才能躲得过金乌赤箭这招。

或许师兄会在这暴露自己的神机术,可拦得住一次也还有第二次,不知道师兄的极限会在哪。

虞岁从五行光核里看见梅良玉,想起他会其他家九流术的事,眉头缓缓皱起。

五行光核。

九流术士的五行光核,储存炼化的是属于自己的“气”。

任何九流术,都是五行之气具象化后的存在。

人体内的“气”可千变万化,驯服、感知、交互等等,都是修行如何将五行之气具象化,不同的九流术,五行之气的走势则不一样。

各家九流术气的走势和具象化的存在各不相同,但天赋高的人,感知和领悟都比常人更快,控制五行之气更加精准。

只有入了流派的人,才能学会控制五行之气的走势,将“气”具象化,有了流派给的九流术具象化模样,学者便能依样感知和操控。

入流派时,便已经决定了你本人“五行之气”的走向,唯有天赋高者,像顾乾,与名家和法家的九流术契合度都很高,因此能修行两家的九流术。

像顾乾这样修两家的是异类,像梅良玉几乎能掌握所有九流派系奇术异能者,更是异类。

人体内的五行光核储存的,是有主人的“气”,但虞岁能无限孕育诞生的五行光核内,是无“主”之气。

无主之气,又是天地行气,可以被吸纳、融入,理论上来说,也可以将其具象化。

具象化为任何九流术。

濒死时的走马灯让虞岁想起小时候。

她以为自己无法修行,第一次发现五行光核时,想着若是学不会别家的九流术,那就创造自己的九流术。

如今想来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等她入了太乙之后,被万千奇术异能的力量吸引,早已忘记曾经的豪言壮语。

可现在想想,倒也不是不行。

虞岁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发现不行,手指使不上力,她试着再次诞生新的五行光核,便感到头疼无比,像是被万剑穿脑,撕裂的痛感让虞岁险些晕过去。

现在晕过去可就什么都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