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鸿波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其实只是打个电话而已,要讲的内容也是正经事,措辞他小心斟酌过很多遍,觉得应该不会显得太敏感,但还是好像在做什么亏心事一般。

或许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做贼心虚。

自从上次吃过糟心至极的一顿晚餐,那段不愉快的回忆,不仅没能被丁鸿波抛在脑后,反而时不时令人苦恼地纠缠着他,让他时不时回想起来,荆棘与玫瑰的画面。

他到现在还是能回想起严子书被傅金池抱在怀里喂酒的场景。

都是男人,这种缠绵悱恻的画面,是挺挑逗的,不用否认。

但除此之外,丁鸿波还有种说不出的心碎。

他甚至有点懊恼了,如果他从未认识严子书,本来可以好好儿地在正轨上一直走下去。

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家风。丁鸿波在大学时还会被同学嘲笑:“不会吧,你们家思想那么保守?真的活在二十一世纪吗?”也是在那时,他被那个同学带着加入了一个彩虹社团,似乎开始有了反叛的苗头,结果没多久,丁鸿波就被这个圈子里混乱的关系惊得退了出去。

种种作风糜烂的见闻,让他叛逆的想法刚刚萌生就被彻底掐灭。

从那以后丁鸿波觉得,保守点也没什么不好,并接受了按部就班组建家庭的未来规划。

丁鸿波设想过自己的理想型,应该是那种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成熟稳重的对象,脾气好,不会随便使小性子,能让人相处得舒服。长相可以不要太漂亮,但是最好高高瘦瘦。

这样的女孩儿当然有很多。他在大学里自由恋爱,交往的几任女朋友,全是按这个模板找的,但不知为何,后来总能发现这样那样不对的地方,一个也没能走到最后。

时至今日,丁鸿波早放弃了那种恋爱脑的天真,认清现实,准备跟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走入婚姻殿堂,哪怕她肤浅骄纵蛮横,都不重要了,相亲相出来的,就是合适即可。

其实真出现了“合适”的对象吧,比如Lisa,丁鸿波潜意识里又是抗拒的,甚至一度想用冷暴力的馊主意迫使她主动分手。只是当他的性向被小报误打误撞曝光时,虽然所有人都认定是胡说八道,丁鸿波还是出于某种自己都说不清的恐慌,仓促地向Lisa求了婚。

却没人知道,他后来顶着自己也觉得可耻的心思,悄悄地把那些印着他和严子书合影的小报,藏了几份在文件袋里,保存在带锁的抽屉深处。

是的,丁鸿波不愿承认,严子书就像他心里那个一直以来的理想型,越看越会发现,每一条都严丝合缝地顺着他的愿望长的,却在不恰当的时间,以不恰当的性别出现。

反应过来时,已猝不及防地燎了原。

但以上不正当的想法,仅仅埋藏在心里,并不代表丁鸿波行为上会任意妄为。他既然求了婚,就不会做对不起自己和未婚妻的事,打电话给严子书,也只是想给对方一个出路而已。

“什么工作?”严子书问,声音断断续续,充满电流杂音,“抱歉,信号……不好。”

“就是之前,你不是需要找份工作吗?”丁鸿波反而松口气,说,“虽然我之前说过,总公司这边竞争很激烈,但或许分公司还有合适的机会。”对面没有立刻回应,他既然开了口,索性一口气说下去,“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待会儿把JD发到你邮箱,你可以先看看。”

严子书有些诧异,他已经走到海滨浴场边缘,找了个台阶坐下,表示了婉拒的意思。

“可以不那么快给出答复。”丁鸿波在另一端蹙起了眉,“你慢慢考虑一下再说吧。”

“好。”严子书答应了,却用另外的方式暗示他这事儿不能成,“我们下个月计划回内地,那之前我会邮件给你答复。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好意。”

丁鸿波没想到他马上就要离港。这让他一时如闻霹雳,后面劝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回过神,心里不是滋味,话也不知怎么问了:“你们,是跟……上次那个吗?”

他这人倒是向来不把面子当面子,严子书想知道什么,傅金池也就没所谓地告诉他。

反而严子书越听越是狐疑:“为什么听起来……都是别人在欺负可怜的你?”

这个没权没势的小可怜是傅金池?

他怎么不讲讲自己打击报复的时候呢?

傅金池笑而不语,先是噗嗤一声,渐渐忍不住大笑,捉过他来,拖到背街处亲吻。

“没办法,我就是很可怜的。”傅金池悄声说,“所以你得好好对我。”

严子书把手指插在他的头发里,温柔地予以回应。

早上出门时商场都还没开门,一眨眼,层层叠叠的霓虹灯招牌已在头顶闪烁,既充满市井巷陌的烟火气,又如赛博朋克的世界般魔幻。红蓝绿的光影盖住了他们此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