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严子书一直清,他看似预知未来,却并非上帝视角。

他只是在既定轨道上一只稍微得以窥见命运的蝴蝶,在蛛网之中纠缠。

大部分时间,他也只是茫茫然做自己的事,并不涉及别人的生活细节。比如他知道傅晓羽是个纨绔,哪管他又换了几个新的女友,又比如他知道傅为山跑去相亲,谁知道他和朱小姐谈饮食还是谈天气。现在他又发现,自己也不清楚傅金池跟纪晨什么时候纠缠到一处去了。

不,也不能说完全不知道。傅金池自从进公司后,有事没事就撩拨纪晨,在看不到的地方拉近距离,又特别会拿身世卖惨,换别人的心软和同情。那样的人,什么干不出来呢?

大概挖敌人的墙角是一件刺激的事,看起来,傅金池倒是乐此不疲的样子。

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有点突然。

说到底,也是严子书自己没有太多留心他们两个。

世间男女,各自有多少无奈,无法改变,也无力改变,要苦苦挣扎不休。

和傅为山的定义不同,从女方的角度来看,这是场正儿八经的相亲活动。

当然朱小姐也没有完全讲实话,她其实是拉拉,只是出生在这样保守的家就算别人问起,他随口可以编出好几套十分合理的理由。

傅金池占据的这办公室还是老样子,空荡荡的,恐怕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东西。

但桌上好歹多了电脑和办公资料,搞得好像真正在办公一样。

严子书走到办公桌前,拾起来翻了翻,那些资料也不过是从办公系统下载的共享资料,比如会议纪要、业务案例和各种报表,能够对全公司公开的文件,没有任何窥探的价值。

有点儿像是皇帝的新装,一本正经地自欺欺人。

难怪好多员工都在咋舌,说新董事想夺权想疯了吧。

严子书翻了一会儿,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他觉得自己也是发神经了。

不过,到底被他找到了几页不起眼的打印纸,与“文物艺术品鉴定价格评估资质”有关。

傅金池把它们大大咧咧地在桌上扔着。毕竟光这样几页纸,什么也证明不了 英瀚集团做艺术品产业,各种资质、证书、证照,一面玻璃柜都放不下,拿几张复印件也不算什么。

严子书却心里一动:公司的核心部门最近是在忙着,准备新年前后的一个政府投标。

这个招标项目还没有发出正式公告,而是从朱小姐的父亲那里透出的风声。

参与投标,自然涉及到各种资质问题。

严子书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心里生出一种“果然”之感。

“果然”的是,看似无厘头的行为背后,傅金池仍在精准地关注着公司的风吹草动。

只不过以前他在外部,现在他打入内部而已。

装疯卖傻,以愚人自居,掩盖真正目的。

甚至和纪晨交好,也未必不是声东击西。

唯独可以确定,傅金池很少会无的放矢。

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严子书猛然察觉,自己在找借口,或者说找证据?

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面对,自己想找点儿傅金池没有对其他人动真心的证据。

因为他看不懂傅金池。

可没人看得懂傅金池。

晚间风重,突兀地起了阵劲猛的寒风。傅金池走前没关好窗,推拉窗留了个缝隙,严子书方才又没关门,空气对流,哗啦一下把他手中的纸吹折了,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