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鱼仙大人

林守溪猛地睁眼。

马车依旧慢悠悠地走在山道上,两侧的山壁像是狭刀,将黄昏裁成了长长的一绺,铺在天上,与红褐色的树木融为一体,延伸至远方。

先前出现在脑海里的画面一闪而逝,那声稚嫩的‘哥哥’宛如幻听。

林守溪已不是第一次见到那幕场景了,所以并不认为这是简单的幻觉。

她……是谁?

林守溪侧坐在马背上,好似放牛的牧童,低着思怵,面不改色。

他再次闭上眼,识海中却是漆黑一片——哪来什么剑阁与少女?

林守溪做了一些勾连意识的测试,均无果,正当他想要放弃,等那小姑娘下次出现再问问清楚的时候,脑海中的画面又清晰了起来。

挂满了古剑的暗室与少女再次出现。

林守溪看清了她的模样,少女穿着齐胸的鹅黄色襦裙,身材娇小,裙下压着一双梨花白的绣鞋,她留着长头发,留海稍有些乱,两侧垂落的发丝将脸颊衬得更加娇小,右侧的脑袋上用细长的红线系着两个贴发垂落的蝴蝶结。

小女孩看上起七八岁的模样,却是玲珑可爱,精致如瓷娃娃。

她的双手搭在身前宝剑的鞘上,惊喜地说:“果然要这个样子才看得清。”

“……”林守溪双眉紧锁,他这才发现,自己也握着剑。

是这两把剑以某种形式产生了联系,将他们勾连起来了?

“你是在和我说话?”林守溪以心声试探。

心声传达了过去。

“果然是哥哥啊。”小女孩听到了他的声音,露出微笑,眸子里依旧闪着好奇的光。

“你看不见我吗?”林守溪问。

“诶……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小女孩歪着脑袋,认真地打量着。

林守溪突然做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鬼脸,少女没有半点反应。

“你是第一次看到我吗?”林守溪问。

“不是的。”小女孩摇了摇头,很诚实地说:“几天前我就见过你一次,那时候你好像受伤了,弯着身子在抖……”

是自己与楚映婵决战的那次,那时他也产生了幻觉,望见了跪坐在剑阁中的小女孩。

“你是剑灵?这把剑的剑灵?”林守溪询问自己的猜想。

湛宫剑的灵性早已超越了寻常宝剑的范畴,这个握剑冥想时看见的小姑娘,很有可能是藏在这冰冷生铁中的灵。

“剑灵?”小女孩有些呆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道:“原来你不是剑灵啊,我还以为你是被封印在剑中的鬼魂呢。”

“我是人。”林守溪简明扼要。

“真巧,我也是人……”小女孩呆呆地说。

两人的聊天陷入了僵持。

林守溪的猜想倒是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应是手中的湛宫与这阁中之剑产生了联系,将他们的意识勾连了。

可……为何会如此?两柄相隔不知多远的剑为何会存在联系,是什么勾连了它们?湛宫到底是何来历?

疑惑涌入脑海,林守溪将这些问题一一记下,日后寻求解答。

小女孩则要天真得多,她遇到了前所未见的新奇事物,在经历了短暂的茫然后,脸颊上写满了兴奋。

“你上次是在杀人,对吗?”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发颤。

“嗯。”

“哥哥好厉害。”小女孩露出了崇拜的表情。

林守溪不想再这个话题上进行下去,转而问:“你现在在哪里?”

“诶。”小女孩被问住了,她摆摆手,带着歉意道:“这个是秘密,不可以说出去的。”

林守溪没有追问,他打量着少女身居的剑阁,哪怕只是隔空凝视,他依旧可以感受到每一柄剑中的古意,它们就像是帝王座下最精锐的军队,一眼便能望见齐整整的肃杀之气。

这应是城墙内的某个大宗门。

小女孩也在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影子,在她的视角里,林守溪只是一道虚幻的白影。

这是家里的小剑楼,也是给她关禁闭的地方,几天前她犯了错被关了进来,无意间看见了那道白色的身影。她吓得不轻,以为撞见了什么鬼魂,连忙将此事报告了师父,可家中之人检查了一通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只当她又是在胡闹。

只有她知道自己没骗人,这座小楼里是真的闹鬼了……当时的她害怕了好久,睡觉的时候都不敢将头探出被子,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从今天起一定要早睡早起努力修行按时吃饭不再惹事,争取不再被关到禁闭室里去。

她成功坚持了三天。

她的坚持打动了自己,于是决定奖励一个懒觉。谁知醒来的时候已暮色四合,睁眼就是老师们板得铁青的脸,她自觉地跑来了禁闭室,跪在铁剑之间反省。

好奇心使她战胜了恐惧,她凝视着供奉在最中央的剑,情不自禁地开始了冥想,冥想中她见到了那抹浮动的白影,白影平躺着,像是睡着了。

她好奇地打量了许久,像是幼小的牛羊盯着光斑发呆,过了一会儿,白影动了,画面却被切断了。

她尝试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用手握着这把剑时,冥想会强烈很多,她再次见到了那个白影,并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与其进行了交流。

这个鬼魂冷冰冰的,但看起来也还是蛮和善的。

小女孩观察着他,内心做着判断。

“你握着的这把剑,有名字吗?”林守溪进一步问。

小女孩想要将从架子上取下,却发现根本拿不动,她改坐为站以便更好地发力,却依旧无法将其举起。

“其实我平时练习很刻苦,臂力不差的,只是这把剑实在太重了。”小女孩委屈地解释,试图挽回一点颜面。

林守溪笑了笑,表示理解。

小女孩努力了一番,最终放弃,她颓然坐下,目光绕着剑打量了一番,摇头道:“剑鞘上没有写名字。”

“那剑身上呢?”

“拔不出来。”

小女孩就此放弃,她也不愿意让这个和善的大哥哥失望,捏紧了拳头,说:“等我以后长大了,就问家里讨要这柄剑,到时候我想给它起什么名字就起什么名字。”

林守溪还未习惯在剑中见到这样的小丫头,他想随口鼓励两句,却听少女突然缩回了手,以很标准的坐姿坐了回去。

“有人来了。”她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