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楠毫无愧色:“诶!你奶奶手艺是真不错,你帮我给她带话了没?”
“带了带了,她说你喜欢吃的话她下次多做几个。”欧健说完忽觉有什么不对,明明是罗家楠不顾同袍之义抢他早餐吃,怎么说来说去倒成理所应当的事了?
“哈,替我谢谢老太太,有空我看她去。”
撂下话,罗家楠转身朝警务办公室那边走去,留下欧健自己跟那干坐着。约莫过了十五分钟,他返回到大厅,往空着的椅子上一坐,扬手扔给欧健个热乎乎的便利店三明治:“诶,饿了吧?刚听见你肚子叫了。”
这把又给欧健感动坏了,立马把罗家楠抢自己早餐的事抛去九霄云外。刚扒开包装袋正准备吃呢,忽见急诊大厅门口急刹住一辆救护车,紧跟着又见一帮医护人员围了上去。从后门下来个随车大夫,迎上赶来的急诊医生耳语了几句,对方的表情立刻从紧绷状态转向不可思议。
急诊医生钻进车里,没一分钟就又出来了,跟看表情一副火急火燎样的家属低声说了什么,只听那人嗷一嗓子喊的整个喧嚣的急诊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你们赶紧救他啊!”
TBC
第六十八章
拗不过那位家属的执念, 医生不得已把已经死去的“病患”从救护车上弄下来往抢救室里送。罗家楠好奇扫了一眼,顿生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感觉——那位“患者”的体型过于庞大,目测得有四百来斤, 身体差不多有一半溢在轮床之外。难怪刚钻进急救车里六个医护人员, 还得喊口号才能给从车里弄出来。
尽管地板平滑, 但轮床下的轮子被超过极限的负荷压得发出危险的吱嘎声,加之死人气沉,那庞大的身躯于推行过程中肉浪迭起, 晃晃悠悠看着就悬。还没推进抢救室,咔嚓,轮子折了一个,轮床瞬间倾斜, 眼瞅着那庞大的身躯往旁边滑去。一位年轻的大夫赶忙上手托,奈何分量实在惊人, 等他意识到自己力不从心也晚了,尸体“嗙当”一下连他一起砸到了地板上。
见同事被压, 旁边人赶忙七手八脚的搬尸体。罗家楠见状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却没想到这座肉山远比看起来更敦实,他光是搬条腿都感觉比抱祈铭还沉。七八个人,每个人用的力气都不均匀, 手忙脚乱了得有十分钟都没把尸体从地上拖起来, 给罗家楠汗都折腾出来了。
那位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家属还在旁边大呼小叫,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不多时, 有位年长的护士抱来条结实的帆布单, 铺到尸体旁边。众人合力将尸体掀到单子上,牢牢把住帆布单的边缘,再次喊起口号往刚推来的新轮床上抬。
好容易给那座肉山送进抢救室, 罗家楠回头一瞧,欧健不见了,赶紧打电话找。原来是警务办公室的同僚看他忙着抬尸体,自己做主借了个轮椅,推欧健去拍片子了。
一听欧健有人管了,罗家楠松下口气,挂了电话去自动贩卖机那买矿泉水。这力气卖的,赶上黑煤窑的苦力了。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水,视线落于在抢救室外踮着脚朝里张望的家属:看面相四十来岁的年纪,中等身材,衬衫从裤腰里扯出来了,头发散乱,一副狼狈样。
猝死的情况还算常见,罗家楠并不奇怪家属不愿面对现实,但引起他的注意是对方眼里没有悲伤,满满都是焦虑。不是焦急,是焦虑,仿佛大祸临头的焦躁与不安。不过每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反应都不太一样,他琢磨这人可能是单纯的不相信亲人已死的事实。
不多时,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告诉家属他们确实无力回天。已经开始出现尸斑了,说明死亡时间至少在四小时以上。那人听了眼神瞬间怔住,因焦急而涨红的脸色迅速褪白,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后突然“咕咚”一下瘫倒在地。他冷不丁躺下给医生吓一跳,回过神赶紧喊同事推轮床过来,接着抢救。
也就两三分钟的功夫,抢救室里传来一声嚎叫:“这可怎么办啊!我得赔多少钱呐!”
嗯?罗家楠侧头望向抢救室,只见那人躺在轮床上捶胸蹬腿,彻底是副天塌了的光景。出于职业的敏感性,他脑子里迅速闪现出数个可能性,最撼动警察那根神经的可能性便是非正常死亡。
朝周围踅摸了一圈,他拽住刚刚被尸体砸底下的年轻大夫,亮出工作证问:“刚推进去那个,死因是什么?”
正搓胳膊的小大夫见着警官证,表情一怔,随即皱眉道:“不知道,这不刚送过来么。”
这边问不出东西,罗家楠又去问主导抢救的那位主任。主任说外表暂时看不出问题,不过胖成这样,心脑血管的负担极大,很有可能是脑卒中、心梗或者是主动脉夹层破裂导致的猝死。具体死因要看尸检结果,就是不知道家属愿不愿意做了。
罗家楠听完转身去找随车医生,打听现场情况。根据对方的描述,死者是死在睡梦中,他到那的时候手脚关节已经出现尸僵了。叫救护车的就是现在躺急救室里嚎的那个,说死者是个主播,每天晚上十点开始直播到凌晨两点,夜里不睡觉白天睡,结果今天叫起床死活叫不醒,赶紧打了120。其他的也和主任说的差不多,考虑是心脑血管疾病引起的猝死。随车医生还说,他进去看到屋里堆了满地的箱子,里面尽是些未拆封的零食和日用品,看起来是为直播带货而准备的样品,连运尸体的道儿都是现从箱子堆里刨出来的。也难怪抢救室里的那个嚎得要死要活,带货主播猝死,合同无法履行,是得赔给商家不少钱。
听完两位经验丰富的医生的初步诊断,罗家楠感觉自己可能是有点神经过敏,见着死人就往多了想。自嘲的笑笑,他强迫自己抛开刚刚发生的一切,去找欧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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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审完强奸犯,罗家楠从审讯室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困得头重脚轻,感觉走道都发飘。不过还没吃上媳妇亲手做的爱心早餐,他坚决不允许自己睡过去。而惦记着他熬了一宿肯定是饥肠辘辘,祈铭特意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七点不到就进了重案组办公室。
深知重案组里饿狼多,祈铭做了六个鸡蛋三明治,全麦面包夹生菜番茄煎蛋低脂培根,配上自制的调味酱,对半切开共计十二块。除了能塞饱罗家楠,也可照顾到其他人的胃。高仁昨儿晚上值班,闻讯上来蹭饭,毕竟祈铭做三明治的手艺不比外卖点的差,还比外卖干净卫生。食堂的早餐早吃腻了,换换口味一天心情都愉快。不舍错过审讯的欧健秉承“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愣是支着条瘸腿熬了一宿,眼下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鸡蛋三明治,感动得无与伦比,一个劲儿夸祈铭手艺好。
“你小子吃了蜜蜂屎啦?”
罗家楠最腻味听别人在祈铭跟前刷存在感,伸腿就要踹他那只瘸脚。算这小子走运,没骨折没伤到筋腱,就是肿了而已,医生给的诊断是“第五跖骨基底淤青肿胀”,看起来没什么可担心的。
欧健赶紧把腿搬开,顺势将手里的半块三明治尽数塞进口中,晚了怕罗家楠不让吃了。
“这里面确实加了蜂蜜。”祈铭说话一如既往的倒人胃口,“准确的说,蜂蜜是蜜蜂的呕吐物,不是排泄物。”
一瞬间屋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没了,刚还满怀感激的警员们此时此刻都想找个垃圾桶把刚吃下去的三明治吐出来。欧健突感反胃,若非行动困难,早已奔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