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成祥有十多年没听人叫过“路政”这个名字。

印象中,这是一个禁忌的词汇。路先生成为这个人的代词,每个人都要恭敬地喊“路先生”,而非“路政”。

成祥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对路先生产生执念,但是疗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在证明,在成祥母亲清醒的那十分钟里,喊的两个字确实是“路政”。

这让成祥生出许多猜想。

成祥在一个秋日的午后坐到了母亲观察室里,在成妈妈床边,成祥第一次对这个憔悴的女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第一次这么迫切地希望她清醒过来,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想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路先生把母亲送进疗养院,是因为她杀人。

路先生叫医院开了精神分裂的证明,免了成妈妈的罪。而成妈妈进去之后还未等观察期满,便真的发疯了。

这些,是成祥在两天之内查出来的原委,这么多年,成祥第一次对路先生告诉自己的话产生了怀疑。当他还小时,路先生告诉他,成妈妈是因为太过思念成祥的爸爸才病了。

而现在,他却得知自己的妈妈是因为杀人。

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成祥看着病床上昏睡的女人,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是亲人,还是仇敌。

成祥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迷茫了。

连续赶了两天稿子,路长歌哭了。

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那种哭,急切、焦躁还有无助齐齐涌上心头。

每当他想看看每一场戏在文档页面上的格局时,他都会忍不住睁大双眼,结果却依旧什么都看不见。路长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无力于控制自己的文字和手指,他不知道写些什么,也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

每天就只有秦怡来的时候,才能看见短暂的光明。

而成祥,这两天都没有来。

路长歌不知道成祥在忙些什么,给他打电话也只是歉意地说不能过来。路长歌在这种时刻更加不愿对人示弱,便将叫他过来的原因略去不提,只叫他专心工作。

可是放下电话,便又跌进了那无边的黑暗里。

路长歌只好打电话给耗子。

耗子接到路长歌的电话时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几天没过去了。耗子放下手边的工作,找家超市买了些吃喝,便去了路长歌的公寓。

阿姨给耗子开了门之后,开始小声地给他说路长歌的情况。

“……吃的很少,好像听见哭的声音,唉,”阿姨轻叹一声,“年纪轻轻就瞎了,换谁也受不了啊。”

耗子不知怎样和这位阿姨解释,路长歌会好,便索性不去解释了。

只是听到阿姨这么形容路长歌的状况,让他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医院时医生蹭叮嘱过他留意病人的心理状况,却被他忽略了。

他是以为路长歌身边绝对不会缺人陪伴,也就不会寂寞,这才没有把医生的叮嘱告诉别人。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大意了。

耗子拿了几样零食走上二楼路长歌的卧室。

房间的光线很暗,短短几天不来,这个房间已经被布置得如同暗箱一样了。

窗帘垂下来,挡住了外面的所有阳光,只有床头点着一盏小夜灯,让房间有了昏黄的色调,如同所有盲人的房间一样,让人看不到希望。

耗子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脚下摩擦出一点声音,给路长歌一点警示。

路长歌猛地侧头。

“成哥?”

耗子脚下一顿,手里的东西变得沉甸甸的,心里也有了苦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