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杨少君有些惊讶,微微一哂,扶着苏黔继续往外走。

两人走到医院的大厅,灯光骤然亮了很多,苏黔一时还不能适应,难受地闭起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他眯起眼,将目光投向杨少君的侧脸,用力地看。杨少君见他面向自己,坏笑着往他腰上拧了一把:“快走,老孟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苏黔却停下不走了。

杨少君搂着他腰的手用力揽了揽,揽不动,问他:“怎么了?”

苏黔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两下,缓缓把手放下,沉默。

杨少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手心有点出汗,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故作轻松地说:“你出了车祸,伤到大脑,血块压迫视觉神经,所以暂时看不清东西。你放心,很快就能治好,过不了多久你的视力就会恢复。”——然而事实是,他们给苏黔点了阿托品散瞳剂,暂时的影响了他的视力。一个月以后,苏黔的视力就会完全恢复的。

苏黔并非完全失明,只是看到的东西异常模糊,不能辨认物体的形状,只能勉强分辨一些颜色。他垂下眼,沉默了几秒钟,轻声说:“这样么。”然后迈开脚步,由杨少君引导着继续往外走。

杨少君出了一身的冷汗,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心想要是按照这计划完全治愈苏黔,自己都能去兼职当演员了。

两人上了车,杨少君对老孟比了个手势,老孟点点头,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竭力保持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先生,我来接您回家。”

苏黔眼不能视物,只能依靠听觉去辨认——杨少君的声音,没错。孟叔的声音,没错。他略放松身体,靠到沙发垫上。

杨少君在底下一直握着他的手,一来是希望这能让他感到安心一些,二来则是怕苏黔突然发难,可以及时控制。

车开回苏宅,苏颐率先迎了出来。他走到离苏黔还有五六步距离的时候,有点紧张,不太敢靠近,生怕又刺激到大哥,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杨少君。杨少君对他点了点头,于是他鼓起勇气又上前两步,正要开口,苏黔突然问道:“是小颐么?”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苏颐的表情有点慌张,两手紧张地合在一起,颤声道:“是、是我,哥。”

苏黔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伸出手,苏颐缓缓握住他的手。什么都没有发生,苏黔很平静。

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把苏黔交给苏颐,杨少君松开手,不再引导他走路。苏颐问苏黔:“大哥,你看的清我?”

苏黔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感觉的到。”他闭上了眼晴,却打通了另一扇门,反倒看得清楚了。

杨少君在后面,眼看着苏家人把苏黔围成一团,有的给他倒水,有的扶他上楼,却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他和苏黔的关系只有卢老先生和老孟知道,对于苏家来说,他只是一个外人。不知道为什么,杨少君对这个认知稍稍有点不爽。

计划的第一步超乎想象的成功,至少现在苏黔愿意尝试着去相信他们。他们让专属医生为苏黔做大脑检查,说是为了治疗他的眼睛,苏黔也很配合,不像之前那么抵触。之后他们蒙上了苏黔的眼睛,说是不见光能让他的视力恢复的更快,苏黔接受了全部的安排。

一直折腾到快中午的时候,苏黔又睡下了,苏家人和医生们在客房里开了个会。

苏黔的专属医生钟骊说:“大脑的扫描结果要明天才能出来,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视觉皮层和大脑的情绪中心两者间的神经连接出了点问题,看着亲人时不能引发和预想中相同的情绪反应。于是患者看到的相貌是相同的,感觉是陌生的,他的视觉欺骗了他,所以他认为他的亲朋好友们被冒牌货取代了。这也就是你们所知道的卡普格拉妄想症发生的原因。要治愈这个情况,应当病理治疗为主,心理治疗为辅。”

众人都是折腾的一夜没睡,苏颐的身体一贯不太好,此刻已是疲惫到了极点,满脸倦容地用手撑着额头,伤心地说:“哥哥他一贯都很坚强,为什么会……”

钟骊说:“病因我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病因一定是生理上的刺激而不仅仅是心理。所以——并非大少爷他不够坚强。”

苏谢惜是苏家除了苏黔外最强势的人,此刻她也是最不显疲态的,一丝不苟地端坐,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问道:“是什么刺激能不能查出来?”

钟骊犹豫了一下:“我尽量。”

杨少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扔到桌上:“不用查了。有人在苏黔的药里动了手脚,把维生素片换成了安非他命。”

众人皆是一怔,苏谢惜率先把化验单抢过去看了一眼,皱着眉诘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杨少君不喜欢她这个口气,跟苏黔实在太像了。他低着头把玩手里的Zippo,打开又合上:“昨晚才拿到,还没来得及说。”

苏谢惜又问:“查出是谁了吗?”

杨少君啪的点起火,又快速将火苗捏灭:“昨晚才拿到化验结果,还没来得及查。我已经通知警方,你要是信得过,这件事让我们警方来查。”

苏谢惜两手交叉搁在桌上,一副谈生意的姿势:“那就请你们警方尽快查出结果。有人潜伏在我弟弟身边危害他的人身安全,这实在是太令人没有安全感了!这个剂量的安非他命简直足够毒死几个人了!我可以告的犯人判十七八次死刑!”

杨少君很想冲她一句用不着你指手画脚,忍了下去,闷声道:“我知道。这件事请你们暂时保密,不要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