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卢广智到了广济赌坊,觉得自己的世界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这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有富家公子,有贩夫走卒,也有地痞无赖。

有一掷千金的,也有输光了所有银子被赌坊撵出来的。

有赢了银子得意忘形的,也有输了银子破口大骂的。

卢广智觉得诧异、震惊、害怕,其实打一开始,他并不习惯这种环境,他甚至想回家,想退缩回去,他觉得自己肯定无法在这里做下去,因为这地方实在是太乱了。

可想着辛苦在外面做工挣钱的大哥,为了给大哥凑银子娶亲早出晚归的爹,以及身为妇人之身还出去做工赚钱的娘,卢广智又犹豫了。

他不过是来赚银子的,别人如何与他何干?

一直在暗里关注着他的韩进,见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别看他当着卢氏姐弟俩说得挺好,其实他还挺怕这小子无法适应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毕竟连他都无法喜欢,更何况是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

此时看来,这小子还算是个胸有乾坤的。

接下来几天,卢广智的表现更是让韩进连连吃惊。

卢广智长得好,眉清目秀的,人聪明也机灵,他确实没有什么见识,但他知道去观察去学,再加上他是韩进带进来的人,赌坊里的人都照应着他。

没多久,他便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起来。

在赌坊里混,无非需要具备两种特质,尤其是干卢广智这种负责给赌客看茶倒水活计的。

那就是人要机灵,且要有眼色,懂得眼光六路耳听八方,以及左右逢源。

赌客赢了,知道上去凑趣,赌客输了,自是能有多远赶紧离多远。

一开始卢广智并不懂得这些,他也是跟与他干着同样活儿的其他人学的。

对了,做他们这种活儿的,不叫跑堂的,而是叫打杂的。

当然,也不是是个人就能让他们这些打杂的上前招待,也要挑人。

那些荷包里不过装着几十个铜板的,能和怀揣大量银子的贵客相比吗?

自是不能!所以这活儿若是干好了,真和韩进说得那样,每天光赏钱都不少。

这日,卢广智负责招呼的一个富家公子赢了钱,打赏了他一块银子。

这是卢广智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赏钱,他放在手里掂了掂,差不多有二两的样子,这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兴奋。

“哟,得赏了,不错啊!”

有人调侃道。

是个熟人,叫东子。

是卢广智来到赌坊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在广济赌坊做打杂的人不少,个个都是人精,其中年纪最小的,除过卢广智,便是这个叫东子了。

东子是癞痢头的侄子,瘌痢头是韩进的手下,所以当初卢广智刚来赌坊时,便是跟着东子学怎么招呼赌客的。

东子今年十六,比卢广智要大三岁,长得十分讨喜,嘴巴也甜,平日里得到的赏钱也多,所以平日里十分大方。

经常会买些零嘴、小吃什么的,和卢广智分着吃。

卢广智总是吃人家的,也想请回去,可他身上没钱,又才来赌坊不久,口笨手拙的,得到赏钱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得了赏钱,他就想回请回去。

“东子哥,你想吃啥,我去买来咱们吃。”

东子嘻嘻地笑着,随意道:“随便吧,我刚吃了饭,这会儿还不饿。”

说是这么说,卢广智还是抽空跑出去一趟买了点吃食回来。

像他们这种年纪半大的小子,可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吃些什么糖啊果子的,卢广智买了一只烤鸡,花了将近一百文钱,心疼得他直咧嘴。

可心疼归心疼,还是得买,人情是有来有往的,光进不出,以后就没人和你打交道了。

来到赌坊这些日子里,卢广智学会了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

见这会儿生意清淡,进来的赌客也少,两个半大的小子便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分吃烤鸡。

“我还想去买些东西,感谢一下进子叔。”

卢广智道。

他是真心对韩进十分感激,卢广智并不傻,来到这里后,赌坊上上下下都对他和颜悦色,他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总是有人好心上来提点他。

他不过是个刚从乡下出来的乡下小子,能有什么地方让人另眼相看的?

不用说,肯定是看了进子叔的面子。

卢广智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大姐口中的‘进子叔’,原来就是那传说中的韩进。

‘韩进’的名头,他是听过的,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不过有着先入为主在前,卢广智也不信那些流言蜚语中的诋毁。

其实认真说来,卢广智与韩进接触越多,对他越是佩服与敬仰。

东子嘬着鸡骨头,道:“你这点银子恐怕不够吧,我叔他们来钱容易,所以花起钱来也大方,你这点银子还不够请他们吃一顿的。”

听到这话,卢广智不禁有些气馁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知道,这点银子对他来说不少,对其他人来说,其实真不算什么。

以往在乡下的时候,十几文钱对他来说都算是很多钱了,可来到赌坊后,他才知道什么才叫做花钱。

“不过你也别丧气,既然是感谢,代表的就是一份心意嘛。”

“那我买点什么好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东子丢掉手里的骨头,从怀里掏了块儿帕子擦擦手,“我倒觉得你不用这么外道,你舅和韩叔是朋友,他还会跟你计较这个?

会跟你计较这个,韩叔也不会不辞辛苦地每天顺道把你捎过来了。”

这恰恰就是卢广智最感到不好意思的地方,他来县里一趟不容易,倒是有牛车可坐,但牛车太慢,而韩进恰巧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韩进每天是要回家的,韩家庄就在大溪村附近,所以他每天来的时候,都会顺道把卢广智给捎过来。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卢广智总感觉不是个事儿。

可让他拒绝,他又说不出口,毕竟他是迫切需要这份银子,也是实打实来一趟县里不容易。

卢广智觉得他必须要对韩进表达一番谢意,不管对方在不在意,总得做点什么。

卢娇月一面做着手里的绣活儿,一面分心抬头望了望窗外。

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爹娘差不多也快回来了,可二弟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她不禁有些心绪纷乱,绣活儿也做不下去了,索性将东西收了起来,又将炕收拾了一番。

卢广智脚步轻快的走进来,俊秀的脸上笑眯眯。

见弟弟回来了,卢娇月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嗔道:“怎么今天这么晚?”

卢广智道:“进子叔临时有事,耽误了一会儿,大姐你别担心,我看着时间呢。

就算晚了也不怕,你就跟娘说,我在二狗子家里。”

这倒是个借口,不过卢娇月从来不习惯说谎,更不用说对她娘撒谎了,所以能不撒谎自是最好。

卢广智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放在炕桌上。

“姐,这是我买的点心,你收起来,待会儿和五郎一起吃。”

卢娇月笑道:“怎么?

今日又得赏钱了?”

“差不多得了五十多文,还有一块儿二钱的碎银角子。”

卢广智笑眯眯的,明眼可见十分高兴。

卢娇月又是咋舌又是感叹,咋舌的是那地方来钱容易,感叹的是之前她还挺不愿意二弟去那种地方的。

“你去那里做工,姐不拦你,但你记住,不准学坏了。”

这句话,每天卢娇月都会重复一遍,就怕弟弟学坏了。

不过有进子叔帮忙看着,卢娇月倒是并不担心。

只不过与那韩进接触过没几次,卢娇月便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

帮她弟弟找活儿也就算了,每日还不嫌麻烦的多绕路顺道把她弟弟带到县里去,傍晚的时候再送回来。

且卢娇月也听卢广智说了,在赌坊里,韩进对他的照顾与点拨。

卢娇月自是觉得有些盛情难却,心中忐忑的同时,对他也是越发感激。

本想谢谢他的,可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去感谢对方。

“姐,如今我手里也攒了点银子,就想感谢下进子叔,毕竟人家和我们也非亲非故,就算有小舅舅的关系在,总不能当做没这回事儿吧。

你觉得怎么弄才好?”

可以想见,这姐弟俩是想到一处去了。

卢娇月沉思一会儿,也没什么好主意,不禁望向弟弟。

“我本想着请进子叔吃顿饭,可我手里这点银子在县里的酒楼也摆不了什么好席面。

买东西送给他吧,也不知道买什么好。

太贵重了,咱们送不起,便宜的,有些拿不出手……”

一见二弟这么说,卢娇月便知道他肯定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果不其然,卢广智说道:“我私下里打听也观察过了,进子叔还没娶媳妇,寻常衣衫也没人打理,成天就是穿那么一身衣裳。

我就想着要不然咱们送他身衣裳?

即能表现一下咱们的心意,又不会太出格。”

说完,他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卢娇月。

这事他还真得求他姐,他家就他姐做衣裳的手艺好,他娘虽也能做,但谁让他是背着家里去赌坊做工的。

卢娇月十分犹豫,她长这么大,除了给家里人做衣裳,还没给外人做过呢。

到底有着上辈子做绣活儿拿出去卖的经验,她对这个倒也不是太讲究。

“这会不会有些拿不出手?”

“怎么会呢?

我姐这么好的手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人声。

是梅氏回来了。

“那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买布料的钱我来出!”

卢娇月正想说什么,梅氏已经到门口了,姐弟两人赶忙交换了一个眼色,打住了声。

这些日子,卢家上房总是笼罩在一片烟雾缭绕中。

崔氏看了也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老头子。

最近这些日子,家里的动静她也都看在眼里,三儿媳成日里摔摔打打的,不是打鸡就是骂狗。

二房两口子早出晚归的,成日里不在家。

也就老大两口子正常点,但大儿媳妇胡氏见了他们老两口也没个笑脸。

崔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卢老汉见老婆子从西间走出来,自缭绕的烟雾中抬起头来,“二丫头怎么样了?”

“有杏儿陪着说话,倒是比前两天更有精神了。”

卢老汉点点头,没再说话。

好点儿就好,家里闹成这样,若真是不好,他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崔氏欲言又止,实在不想讲心里藏的事告诉老头子。

事情还要从前两天说起,这阵子崔氏一直睡在小女儿屋里,就怕她再犯病。

前天半夜里崔氏被渴醒了,起来喝水,突然听见女儿说梦话。

若是普通的梦话也就罢了,竟和杜家的后生杜廉有关。

崔氏越听越心惊,竟一夜都没有睡着。

次日,待卢桂丽醒来后,崔氏便忍不住追问女儿。

卢桂丽起先不说,后来实在被问急了,才说出自己对杜廉早已是芳心暗许之事。

崔氏大骇。

之后又满心凄楚,若不是她,女儿也不会是这样一副身子,若不是这样一副身子,女儿也不会受这么多苦,甚至连人都嫁不了。

崔氏越想心里越苦,忍不住就和女儿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哭完后,卢桂丽对崔氏说:“娘,你让我嫁给杜廉吧,若不然我死了也不甘心。”

崔氏听到这话,又哭了一通。

她很想对女儿说,即使你死了,你也嫁不了杜廉,可她不忍心。

于是她就劝女儿,苦口婆心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