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怔怔地看着姬玉,然后又怀着仅有的希望看向我，喃喃地说：“叶夫人……”

我看着他,不为所动。

他几乎绝望了：“我这么相信你，我什么都跟你说……你怎么可以欺骗……”

“很抱歉，但是我可以。”

一阵静默之后,裴牧率先抢过刀塞到秦禹手里,厉声要求秦禹动手,秦禹哭着摇头不肯接刀反要裴牧杀了他。他们混乱地说着对不起,说是自己害了对方，两个人都满脸泪水。

姬玉抱着胳膊看着他们,笑意盈盈仿佛是在看一出有趣的戏剧。

他从来喜欢站在幕后，最好那些被他绊了被他害了的人对他一无所知,我很少见他这样主动地把自己暴露在自己设的局里。

姬玉悠悠地说出还剩一刻,刀子正在秦禹手里。裴牧给秦禹下跪说如果秦禹死了他也即刻自尽，突然就往秦禹的刀上扑去,秦禹没来得及躲开刀直刺入裴牧的心脏，血溅三尺。秦禹脸上鲜血淋漓,满手殷红。

“哇。”姬玉鼓掌道：“裴先生，你成功地让你的儿子变成了弑父凶手。”

他走近几步把刀从裴牧的身体里抽出来,一时间鲜血四溅。裴牧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秦禹堪堪反应过来继而悲恸地抱着裴牧呜咽。

“裴先生,你真的认为活着比死了好吗？你的儿子将会永远记得是他杀了你，会永远恨我也恨自己，这一生如同活在无间地狱。恭喜你把你的儿子送进了无间地狱,真是位伟大的父亲。”姬玉悠悠说道。

裴牧眼睛猝然睁大了，满含着绝望看向秦禹，他不停地摇头但是秦禹只是泣不成声。

裴牧最珍爱的是他的儿子。

姬玉就要他亲手毁了他的儿子。

姬玉看着裴牧，就像是猎人看着徒劳挣扎的猎物，眼神里的怜悯大居然于仇恨。最后他笑着像来时那样跟裴牧行礼，一套标准的燕国礼，最高等级的规格。

“让我们互相仇恨吧。再见了，裴先生。”

裴牧断气时秦禹已经哭干了眼泪，像是被抽走灵魂的玩偶一样呆呆地坐在地上。姬玉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走出裴牧的牢房，我把房门重新锁好。

秦禹还因为迷药而手脚麻痹，他无神的眼睛看着姬玉，说：“你不杀了我吗？”

“我说了，你杀了你父亲，我就放了你。”

秦禹一向温顺柔弱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狠绝，他低低地咬牙切齿地说：“我恨你……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姬玉毫不意外地哈哈大笑起来，他把秦禹丢进门外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里，说道：“我随时欢迎，只要你有能力我欢迎你来杀我。只不过你要想清楚了，我是报仇你也是报仇，如果我做错了那你也就错了，如果我是对的那么你又为何要杀我？”

他靠近秦禹帮他把脸上的泪擦干净，动作可称温柔，一字一顿道：“总之，在你决定复仇的那一刻就该明白，我们没有什么不同，你有多讨厌我，就该多讨厌自己。”

秦禹的脸色一片苍白，姬玉笑了笑叫车夫打马离去。

秦禹应该会被送到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我们明天就要离开暮云，他将再难找到我们。

从此之后，他在这个世上再无亲人，孑然一身。

当马车消失在我们视线里的时候，姬玉那近乎于疯狂的笑容终于慢慢消失归于一片寂静。他走了两步好像被什么绊住了，摇晃了两下扶住旁边的墙壁，站在原地安静了片刻。

我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另一只手，他转过脸避开我的目光，轻声说：“走吧。”

然后他松开了墙壁，像往常一样不急不慢地往前走着，踏着月光下反映着一片清辉的石板路，一切看起来都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他的手，冰凉至极。

仿佛炽烈燃烧过的火焰，余烬冷却。

第二天暮云再次下起小雪，牢里传来消息说秦沐自尽。

这一局终于走到尽头，我们要离开暮云了。

我们去向莫澜辞行。莫澜紧紧地抱住我，她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红着眼睛叫我多保重。杨即在一边沉默地看着我们，我们给他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若不是他真的是宽厚之人，此刻恐怕恨不能赶我们走了。

我们走的时候叶府里的人也都为我们送行，到了最后他们都称我为夫人。不管叶府的人知道多少真相，我都一直扮演着夫人的角色。方妈眼里有泪，握住我的手，她的手上因为长年的劳作有了茧子。

这么多日子里，我和方妈几乎形影不离。她的年纪几乎可以做我的母亲，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年夜饭也是最捧我场吃得最多的一个。但是我也知道她是姬玉的人，参与了这个局。

从头到尾，直到送行，我也没有把她对我的好当真。

她哑着嗓子说道：“夫人。”

“你可以叫我九九。”我轻轻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