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也算是白头

宜安公主似笑非笑,“分了也好,你这个样子,这个背景,也配不上宴儿啊。”

刘泠不是第一次被说她和沈宴不相配,但被人这么直接地说,还是第一次。

可宜安公主又道,“不过我支持你,我就喜欢看不相配的人走到一起,闪瞎所有人的眼,让所有人的计划落空。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我开口。你的事情,对你来说很难,对我来说却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说不定我心情好,愿意帮你呢?”

刘泠问,“我该怎样,才能配得上他?”

“通常人讨厌什么,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长公主笑,“从今天开始,去祝福你成为那个讨厌的人吧。”

宜安公主只是揶揄,只是幸灾乐祸,只是看热闹。

刘泠却真心在心里想,她要如何,才能与沈宴站在一起呢?

她是否还有那个机会?

她想是没有的。

却又隐隐希冀着转机。

回到江州后,刘泠便收到了徐时锦的信。徐时锦跟她说,她有将刘泠悔婚的原因告知沈宴。

刘泠心中一派冰凉:按时间算,在她离京前,沈宴就知道了一切。他心知肚明,却仍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他心中该是对她失望到极点了吧。

所以什么都不想管。

多谢徐时锦的好意,但刘泠想,沈宴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为她低一次头,绝不会为她低第二次。他给过她一次机会,却绝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他已经说过了,他不是她的。

她又希冀什么呢?

刘泠呆在江州广平王府中,日日站在窗前,望着那口湖水发呆。

府上只有刘润平会来找她玩。在她答应夷古国的求婚后,刘润平就回到了江州。几岁的小孩子,之前受过伤,大家都不敢让他再跟刘泠呆在一起,但他我行我素,依然最喜欢跟在刘泠身后,整日“大姊”“大姊”地叫着。

他给刘泠死水一样的生活,带去了些许波澜。

她确实活如死水,一日比一日消沉,看云卷云舒,连日子到了哪里,也不甚清楚。

没有人联系她,没有人找她。她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刘泠想:时间长了,她也会忘掉沈宴吧?

该忘的。

十一月的时候,刘泠忽然收到了徐时锦的信。徐时锦在信中问她:阿泠,沈宴有去过江州,有去过广平王府,你有见过他吗?

刘泠看着信,怅然而立。

沈宴来过江州?来过广平王府?

她毫不知情!

刘泠发怒,拿着信,冲出院子,去质问广平王,“沈宴来过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广平王恼羞成怒,“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沈大人是与本王谈公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被许嫁的人,别忘了你的身份,别给我闹出任何丑闻来!”他叫人上来,“带郡主下去休息!别让她出来!”

刘泠冷笑,瞥她父亲一眼: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父亲别想阻她!

生活有了未知和疑惑,若有了动力般。

刘泠写信询问徐时锦,为什么沈宴会来江州,是否和她有关。

隔着信,刘泠仿若能看到徐时锦那漫不经心的笑:我和沈大人谈成了一笔大交易,该从哪里说起呢……阿泠,你只要知道,他后悔了,就好。

沈宴后悔了?

他怎么会后悔?

他不是从来都说一不二的吗?

刘泠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端着信,反反复复地看。徐时锦不跟她明说,她只能去猜。徐姑娘心机颇重,绝不可能无条件地做好事。她一定与沈宴谈成了一笔大交易,一笔不太利于沈宴的交易。

沈宴……是为了她吗?

他说过绝不给她第二次机会。

他说过两人之间再无瓜葛。

他也说过再不想见她。

但是他又后悔了。

刘泠想问清楚,又不知从何问起,去问谁。

她想给沈宴写信,在书桌前枯坐数日,仍然不知道该写什么,从哪里写起。

是从她与沈宴的情劫说起,还是从分开的那晚说起,还是说一说沈宴与徐时锦的交易,或者问他为什么后悔,会不会再见她?

他还愿意爱她吗?

期间,刘泠又与广平王发生了几场争执。她想知道沈宴什么时候来的王府,有没有提到她,他与王爷谈了什么。广平王冷笑,面色难看,称无可奉告。

最后,刘泠依然无话可说。她将一纸空白装入了信封,寄出信后,便每日等待,忐忑不安。既害怕收到沈宴的回信,又害怕他看不懂她的信,索性不理会她。

沈大人还理不理她呢?

她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他是否知道?是否知道她已经后悔,她想告知他所有,想求他呢?

哪怕给她一个字也好。

刘泠没有等到沈宴的回信。她最先等到的,却是他这个人。

已经进入了腊月,刘润平淘气,硬拉着姐姐上街,想买些好玩儿的。小孩子一路上在街上跑得没影,刘泠被他拽得烦,追他一路,又追不上。她的下人们跟在后面一点也不急,郡主只有和小公子在一起才有点活力,大家希望郡主多开心一点。

就是在这样纷涌的人流中,刘泠看到了沈宴。

刘润平拿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不付钱,留刘泠一肚子气,跟在后面给小贩掏钱。刘泠无意识地回头,看到人群中,沈宴的身影。

她一下子僵住。

初雪无声无息地落,落在他眉目上、肩膀上。

她看到他,一下子头脑昏沉。好像雪花漫舞中,时光已斑驳。前方是看不到希望的未来,和站在黑暗与光明中界限上的爱人,她那矢志不渝、万死不想辞的感情。

依稀间,刘泠“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雪越下越大,飞在天地间,落在他们身上。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