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阴客 木苏里 4931 字 3个月前

猫脸上的表情在这种夜里实在不容易分辨,以至于小黑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仰头看他的时候,很难说清是惊悚更多还是无奈更多。

谢白天生对路线方向不太敏感,星辰明亮的时候他都会走岔了路,更何况头顶的那两颗星暗得近乎一晃眼就找不到了。好在夜里的林子除了星,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一只乌鸦突然从不远处的树丫间飞出来,绕了个弧形,而后飞离了整座隍头山,它扇着翅膀“啊——啊——”地叫了两声,在这种极安静的夜里,能从山间一直传到远处的村子里。

夜里无星就看鸦,谢白拍了拍小黑猫的脑袋,而后欣然朝着刚才乌鸦飞出的地方迈了步。

整个隍头山其实是一条连绵了三座峰的狭长山丘,只是这山丘并不是直来直往的,而是绕了个弯,像月牙似的半包着一潭小湖。朝向村子的是隍头山外侧,临着湖的是内侧。

谢白此时所走的方向,正是越过不高的山顶,由外侧向内侧的山谷里去,

地上散落着厚厚的枯枝和落叶,谢白走在上面却半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来,很快便走到了山谷一处最背天光的地方。

这是湖水前不足五米的地方,照周围的地势来看,本该是个深洼,可实际却鼓着一个直径约莫两米的土包。这土包鼓得其实并不突出,只比地势略高一点点,如果不是谢白刻意上心的话,并不会一眼就能发现。

”无名冢……“谢白抬脚在土包边缘划了一道,摸着小黑猫的脑袋轻轻道。

他扫了眼土包四周,确实立着三株坟头柳,只是这三株柳树都已经枝干萎缩,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精气似的,嶙峋曲折地杵在那里,光秃秃的,姿态怪异。乍一看,像是三个张着双臂颈背佝偻的人影。

柳树本就阴气重,重在坟头更是有各式说法。这三株柳的种法状似无心,其实很讲究。

谢白搂着小黑猫绕着它们走了一圈,心中默算了一遍,第一株柳树到第二株的步数,与第二株到第三株、第三株到第一株的步数分毫不差,也就是三株柳不偏不倚地将整个无名冢包在了其中。

而这从柳树萎缩的枝干来看,一株直指东北,一株直指西南,另一株一枝朝天、一枝对地……这怎么看都是“钉魂柳”的阵仗。

也就是说,当初有人刻意将这三株柳树栽在这里,是为了将无名冢下的东西给钉住,永不超生。

只是不知后来出了何种变故,以至于这三株柳都修成了妖,还是修为不低的妖,而后又被人屠了,卸成那么多块,在康和医院那种地方摆了个阵……

谢白“啧”了一声,干脆挑了个阴位在无名冢前蹲下了身,而后伸出已经变成青灰色的手轻轻覆在坟头土上,拇指朝东北,四指朝西南,镇住鬼门。他闷头低咳了两声,而后搂着小黑猫,闭上了双眼。

正如他所料想的,这无名冢薄薄的土皮之下是一团空,包着的东西已经不知所踪,空心坟包里只剩满满的阴尸气。

这种东西对别人来说可能毒性不小,碰到了轻则皮肤溃烂生疮,重则性命不保。但对谢白来说,却是必需品。

在他小的时候,正常食物他根本是吃不进去的,尽管那时候他还没丧失嗅觉,还能闻得到香气。但一下肚就会有极其剧烈的排斥感,而后吐得干干净净。只有吸食阴尸气才是真正的“填饱肚子”。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适应正常食物了,但真正“饿了”的时候,也依旧只有阴尸气才能管用。

他眉头微皱,单边嘴角却微微上挑,挂着略带嘲讽的笑,将无名冢里满满的阴尸气都吸进了身体里。尸气又冷又潮,透过坟头并不厚实的土层,顺着手掌心源源不断地涌进身体里。

小黑猫垂着头,也不知是在看那无名冢还是在看谢白。

他覆在坟头土上的手依旧清瘦极了,笔直修长,因为微弓的原因显得手背上筋骨凸起。原本已经变得青灰的皮肤一点点恢复正常,重新退成了苍白,皮肤下那些淤血似的红点也逐渐化散开来,变淡消失。

直到吸干净了最后一点儿阴尸气,他才收手站起身来。

因为吸了太多阴尸气的原因,他的那只手冰冷极了,寒气仿佛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他下意识地想摸一摸小黑猫蓬松温暖的毛,却在碰到它前停住了手。

“刚摸过坟头吸过尸气的手,嫌脏么?”他低头冲着小黑猫淡淡问了一句。

小崽子这种时刻便显现出了它的非同寻常,就见它仰脸冲谢白“喵”了一声,而后勾着脖子,一脑袋撞在了谢白的手心里,颇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悲怆就义感。

谢白:“……”

他看着这小崽子在自己冰冷的手心里虎头虎脑一顿蹭,嘴角的冷笑终于慢慢隐去了,像是要软化,但最终还是回归了面无表情。

既然这猫崽子这么示好,谢白自然不可能忘了它也想吃东西。于是他一边摸着它头顶的软毛,顺带暖手,一边抬脚走到了河边。

这河看起来比整个隍头山还要死气沉沉,山谷里一时无风,整个湖面半点儿波澜都不起,看起来有种诡异的违和感,简直像假的一样。他沿着湖走了一圈,整个湖中居然没有半点儿活气。

谢白拍了拍小黑猫的圆乎乎的脑袋,道:“算了,去渔家渡吧。”

那小崽子也不知是刚才在谢白手心里撞傻了还是怎么的,低着头趴伏在谢白手上没应声,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谢白自然也不会再多征求意见,甩手丢了片黑雾便离开了隍头山。

渔家渡离隍头山不远不近,隔了两个市,对谢白来说也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就到了。这是岑云市西边的一个老渡口,横着一座闸口桥。桥下靠岸的地方规规矩矩停着一排打渔船,只是船上黑灯瞎火,看不到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