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种非常奇妙的时刻,人介于生死的一线间,得以窥见许多被自己忽略的微小记忆,也可能是幻觉。

就比如现在,他漂浮在浑浊的世界里,看见了幼小的沈羡、迟乐,还有总是找他抱抱的楚笑。三个小孩排排坐在他面前,各自捧着一碗葡萄,葡萄是许澜庭他们来望他时送来的。载川上寸草不生,在没摸索出如何养活三个凡人幼崽的时候,他手下的地官们时常来接济他们四个可怜师徒。

楚笑年纪最小,也最黏人,笑起来像个粉雕玉琢的雪娃娃:“师父师父,今晚给我们讲什么故事?”

沈羡装出副少年老成,打掉楚笑牵着步蕨衣角的手:“师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马上抬起头,眼巴巴地瞅着,“师父,上次封鬼洞,杀恶蛟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迟乐唆着指头上的葡萄汁低头不说话。

步蕨躺在藤椅上,芭蕉扇徐徐摇:“我上次说到哪了?”

“呃……”距离上次说故事已是一年前了,三个小孩面面相觑,楚笑机灵地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本书,殷切地双手送到他面前,“师父!师父!这是三叔叔刚送来的,你给我们读这个吧!”

步蕨懒洋洋地接过书,看到极尽香艳的封面和硕大的《太清境艳闻录》一行字时额角一抖:“叶汲!!!”

躲在暗处的许澜庭和冬无衣勾肩搭背哈哈大笑,不远处的林曦抱臂朝天翻了个白眼,

步蕨静静地注视那一幕,无以复加地疲倦压迫得他睁不开眼。

“你太累了。”

唐晏站在竹屋前,天穹银河流荡,载川上安谧无声,他深深望着自己的弟弟:“你将秘密一个一个地积攒在心里,早晚会压垮自己。神祇并非无所不能,你也不是战无不胜,到了选择放下一部分的时候了。”

放下吗?

步蕨面庞浮现起迷惘,他该放下什么呢?是对他誓死效忠的地官们,还是依赖信任他的徒弟们,还是……

“你是我的了。”男人的双唇颤抖地吻上他的眼睛,“二哥。”

步蕨倏地睁开眼,所有的幻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掌抵住宗瑛刺来的匕首,鲜血流出,黄泉水里俨然炸开了锅。他抬起被泉水腐蚀得只剩下零丁血肉的手骨,白森森的指骨捏住宗瑛的脖颈,轻轻一折,将他的脸扭过一百八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