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他自己都觉得早些年在忘忧谷的事情他早就忘得干净了, 没想到到了梦里却是那样清晰, 宛若之后那几十年的种种, 不过是偶然一日午休做了个噩梦。

“也就是你在堂上睡得都打鼾了师兄都不骂你。”

小小的女孩子蜷缩在林茂身边, 皱着鼻子恶狠狠地说道。

林茂有些恍惚地转过头去看她, 大概是十岁不到的女孩儿,依旧穿着南疆那边的衣服,深深浅浅的蓝布衣上缀着叮叮当当一大串敲薄的金锁片金铃铛, 衣服的主人一动便叮叮当当漾起一串粼粼的碎光, 晃得人眼花。

林茂禁不住眯眼,便只能看清楚小师妹那对浓丽的双眸, 乌黑笔直的眉毛下面是琥珀般的淡金眼珠。

难得谷里来了个小师妹, 然而却并未像是别人家的小师妹那样受到优待——相反, 可能说受欺负还要更恰当一点。毕竟是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的长相,再加上说话时候叽里咕噜浓重的南方腔, 从里到外,与忘忧谷里其他师兄弟都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我身体不好的……师兄他知道我就算听了也没用。”

林茂听到自己嘟囔着对小女孩说道,用的是跟女孩并无二样的南方腔。

啊, 是了,之前小师妹的抱怨便也是用她自个儿的土话说出来的, 林茂并没有什么障碍便自然而然地听懂了, 据说自己的生母也是从南方卖来的女人,小的时候便从母亲那里学会了南方那边的方言……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那并不惹人喜欢, 又古怪脾气又坏的小师妹在忘忧谷里总是同他最要好。

“啧,你师兄不是好人。”

小师妹探身过来从林茂怀里捞出用油纸包着的鸡腿,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伙房的师傅们也不喜欢名义上来游学,实际上却是南疆送来充当人质的小师妹,每个人每月应当有的吃肉份额便常常暗自克扣下来——也是因为小师妹满嘴南方土话,就连告状都是找不到人说。

那时林茂看着小师妹半夜躲到墙角呜呜地哭,总归是心生怜悯,后来便暗自存下自己那份鸡腿给她吃。毕竟林茂在忘忧谷里,是从未缺过肉吃的——常师兄已经学成下山行走代师父办事,每次回来是不会忘记给自己的小师弟带上天南地北各种各样的吃的。

“你若是要说师兄的坏话就不要吃我的鸡腿!”

林茂听到女孩漫不经心的诽谤,气得红了眼,伸手就要去抢小师妹手中剩下的鸡腿。然而小师妹见到林茂劈手过来,竟然直接张开嘴,将尚且剩下一大半的鸡腿连肉带骨头囫囵塞进了嘴里。

林茂眼睁睁看着女孩腮帮子鼓起了一大块,然后是咔嚓咔嚓的骨头碎裂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