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陆骁没注意到自己唇角已经勾起了笑,他先认认真真看完信,又小心折整齐,放到心口温热处。

在确定布包里装的是谢琢送给他的加冠贺礼后,笑容更是粲然。

张召不知道信上写了些什么:“少将军,你怎么笑得这般开心?”

“有吗?我有笑吗?”陆骁说着,一边打开布包,将里面的一条深色的皮编手绳拿出来,系在了左手腕上,直接打了个死结。

手绳长短刚好合适,明显是阿瓷还记得他手腕的尺寸。

陆骁忍不住朝洛京的方向望了一眼。

张召看不明白了:“这是什么?谢侍读送您的?”

陆骁戴上后就舍不得给张召看了,藏在衣袖里:“他亲手编的,专门用的佛家的结绳法,能挡凶煞气,保平安!让我戴在手腕上,特意用来套住我——套住我的命的。”

他又摆摆手:“算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

张召:“……”

他总觉得,自家少将军是在隐晦地炫耀。

初十,天子罢朝。

几个阁老尚书前去探看后,说咸宁帝会突然病倒,主要是因被前首辅杨敬尧蒙蔽多年,又念起十二年前谢衡旧案,太过劳心伤神。太医叮嘱一定要卧床静养,莫要劳倦。

众臣走出大殿,口中都道咸宁帝难以接受自己信重之人竟是此等奸佞之臣,还因此痛失凌云关,心生郁结也是正常。

但任谁心中都清楚,若无咸宁帝的授意,杨敬尧如何敢在十二年前构陷谢衡?又如何敢在十二年后,串通北狄,将凌云关拱手相让?

谁借给他的胆子?

杨敬尧确实是奸佞国贼,但他们这位陛下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

一时间,众臣各有思量。

寝殿里,高让扶着咸宁帝坐起身,背靠着寿纹软枕,又将药碗递了过去:“陛下,该服药了。”

咸宁帝端着药碗,忽道:“你可知昨夜朕做了什么梦?”

高让小心道:“奴婢不知。”

见咸宁帝将药喝完,他又赶紧将蜜饯呈了上去。

含着蜜饯,咸宁帝放松地靠在软枕上,缓缓闭上眼睛,沙哑道:“昨夜啊,朕梦见无数百姓和文人举子站在朱雀大街上,吵吵嚷嚷,他们高声怒骂朕杀父弑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又骂朕昏庸无道,陷害忠良。”

高让连忙劝慰:“陛下,梦都是反的。如今四海升平,百姓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怎会骂您?而且,就几个月前,您不是还说那些文人写的歌功颂德的文章不切实际,将你夸得天花乱坠吗?”

咸宁帝像是睡着了一般,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高让准备放下床帐时,突然听咸宁帝缓声开口:“朕还看见,老大站在宫门的城楼上,身着龙袍,正要接受百姓朝拜。那些人都称赞他是明君,仁爱宽厚。”

高让一惊,飞快看了一眼咸宁帝,见他仍未睁眼,硬着头皮谨慎回答:“陛下定是看错了,说不定陛下看见的,是年轻时的自己,正受万民朝拜。”

“老大现在在什么地方?”

听咸宁帝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高让暗暗松了口气,回答:“太医刚离开,大殿下就来求见陛下,奴婢按照陛下的吩咐,让大殿下先回去。据说,半个时辰前,大殿下有事出了宫,现在还没回来。”

“又出宫了?”咸宁帝冷笑一声,“这是有多少大臣等着他去结交,还是有多少宴席等着他去参加?真是忙得很啊!儿子大了,这道宫墙也拦不住他了。”

确实如咸宁帝所说,自杨敬尧画押认罪后,大皇子突然就变得更加忙碌——

这天下是姓李的天下,天子不仁,大臣自然就将希望转寄于了储君。

即使咸宁帝再是打压、再是不承认,如今三位皇子中,一个无缘储位,一个远在凌北,排除下来,李忱都是稳稳当当的储君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