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番外一

内娱第一花瓶 三三娘 6851 字 4个月前

商陆是一个不会食言的人,何况是对柯屿,他说会尽早回来,便一定会尽早回来。他没有考虑过柯屿需不需要他尽早回来,也没有额外担忧过自己是不是一厢情愿,因而月初时,当他回到法国,找到学生宿舍,看到柯屿和一个女生面对面站在一起道别时,那阵僵硬和法国冬天的偶然的风一样,来得又快又急,可以冻住一切。

行李都交给明叔压后,他自己只背着双肩包,包里装着给柯屿的礼物,是最新的ipad,因为他觉得这样对于柯屿来说,写课业做笔记都会更方便,毕竟他学得那么刻苦,成绩也很好。

离开时的那阵雪化了,那棵圣诞树也在校方清理积雪时,用铲车一并拖走了。其实如果不拖走的话,留到现在恐怕也会垂头耷脑地很难看。

商陆就站在远处远远地看着,行人不多,但总有人眼瞎撞到他,商陆无动于衷。

他认出来,那个好像是天天,就是柯屿那个已经分手的女朋友诗涵。商陆不知道她姓什么,柯屿怎么叫,他也就跟着叫,但与柯屿聊起时,总用“你女朋友”来代替,因为他排斥这两个名字里的亲密感。

虽然柯屿没有特意提过,但商陆大约知道诗涵的家境很好。她的成绩不如柯屿,那个重点高中是择校赞助进去的,大学考的也不如柯屿,不过宁市大学城彼此都临着,所以交往很方便。

对于一个父亲是高级公务员、母亲是国企高管的大小姐来说,如果真的跟柯屿在一起,那的确属于下嫁了。

商陆大致能猜到两人被棒打鸳鸯的过程,四个月中,他也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柯屿的心情。柯屿在放下,商陆清楚地知道。虽然他还是会在很好的风景和很暖的风中忽然发起愣,商陆明白,那种时刻是属于柯屿和诗涵的,虽然站在他身边的人是他,但柯屿大约是想和诗涵分享这一秒。

可是无论如何,柯屿在放下。

可是又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出现在巴黎?在柯屿马上就要放下她的时刻。

这样看来,她的确家境优渥,可以让她随心所欲地跨越大洋,来法国过一个有仪式感的跨年。那么,她是顺便来探望柯屿,还是特意为他而来?她只是心血来潮来会会前男友,还是……带着一个势在必得的目的——

比如跟柯屿复合。

商陆面无表情地看着,十七了,他的心脏比去年更强大,可以让他牢固地将脚扎根与此,打定主意要看看柯屿是如何与对方道别的。

会不会拥抱,会不会亲吻,还是只是如同一个曾经熟悉的普通朋友?

风把一切的声音都吸收,因而天地间显得很安静。见柯屿要走,诗涵问:“你不抱我一下吗?”

柯屿手里抱着书:“不合适。”

“你答应陪我过周末的。”

“我知道。”

诗涵的眼睛很容易红,因而也招人心疼。她像是快哭了,但坚强地微笑:“那你就打算这样陪我啊?冷若冰霜的?”

柯屿很微弱地叹了口气,伸出没带手套的手,在诗涵头发上触了触:“回去吧。”

他的手指因为这几秒聊天的功夫被冻得通红,诗涵没有发现,心思都在柯屿的这一转瞬即逝的温柔里。

柯屿不再逗留,转身走进宿舍楼门洞,商陆等了两秒,大步流星阔步过去,经过诗涵身边时速度已经近乎是跑,却仍然扭头看了她一眼,与她很近地擦肩而过的同时,两人的眼神微妙地接触。鼻尖有香水味,浓重的花香调,天,她甚至不知道柯屿对这种花香很敏感,会应激出过敏性鼻炎。

诗涵觉得这个东方人的眼神很冰冷。

商陆上楼的速度很快,转过三次拐角,柯屿刚放下书,打了个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时,商陆出现在了门口。

“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想你。”商陆走进门,把双肩包甩上柯屿的书桌上,自在地仿佛当作自己家。

柯屿手里攥着纸巾,鼻尖不知是过敏还是冻的,有点红,还红得晶莹剔透的,看着让人想拧。商陆果然伸手拧了一下:“打这么响,我得有多想你啊。”他无奈地调侃,带着自嘲。

柯屿眨了眨眼,对一切都反应不过来,“你怎么在这儿?不是,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是刚到吗?还是昨天到的?”

“刚到,”商陆不隐瞒自己的迫切,“下了飞机就过来了。”他脱下轻暖的羽绒服外套,伸出结实而修长的胳膊:“来抱一下。”

柯屿脑袋还懵着,听了他如此顺理成章的一句话,莫名地就配合着过去抱了他一下。商陆的每一根骨骼都在飞速发展,抱一八二的柯屿像抱天然就属于他的所属物,轻而易举。他不动声色地轻嗅,还好,柯屿身上并没有奇奇怪怪的香水味。

怀抱一触即分,没有什么旖旎的氛围。柯屿收拾书桌,边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是有什么活动吗?”

“是因为想你。”

柯屿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将书按顺利整理好,不看商陆地说:“你十七岁了,有些话不方便这么说。”

商陆盯着他如神赐般的侧脸,眸色很沉,语气却漫不经心:“哪些话?”

“比如很想我。”

商陆不为所动,无辜地问:“这是什么道理,长大了就不能想你抱你了吗?”

柯屿语塞,停下动作回眸看他:“会被误会。”

商陆微微一笑,“误会什么?”

“误会……”柯屿不说了,“总之以后不要这样。”

在世界范围内来看,同性恋群体的确在慢慢地走到阳光下,但仍旧是边缘人群,像一头灰犀牛,虽然庞大,但永远在被人刻意忽视、在被人谈之色变。更何况是在亚裔文化语境中生活的他们?

柯屿不希望他和商陆中的任何一个人被误会。

他不直说,商陆却有的是办法诱导他。他靠上柜门,两臂在胸前交错,眼眸瞥去的余光有淡淡的不解:“你不告诉我是误会了什么,我就不会改。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种规则,能让一个人想念另一个人都变成说不出口,能让这种说出口变成一种错误。”

柯屿紧紧抓着书脊,只留给他一个沉默无言的侧脸。

“我很想你,因为你我放了枝和的鸽子,也没有陪小温去度假,因为想到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跨年,没有人陪,没有人一起吃饭,我的心就难过得坐立难安,任何享受都成了煎熬——这些话,够不够‘不方便’?”

柯屿忍住愠怒,下颌线绷得僵硬,“你叛逆期是不是?”

商陆笑了笑,微曲交叠的长腿迈开,将焦灼的氛围消弥于无形,“说了你又不信,我的确不知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又有什么好误会——怎么,误会我喜欢你?”不等柯屿说话,他便已爽快地承认:“我的确喜欢你。”

“你——”柯屿恼羞成怒,耳朵红了。

“喜欢你是不是也是错了?怎么了,长大了,我就不能喜欢你了?那我从九岁开始就喜欢你,那时候你怎么不来纠正我?”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商陆勾起唇,无辜、又分明是饶有兴致地问,“那时候的喜欢,和现在的喜欢不一样吗?”

柯屿哑口无言,感觉自己被套住了。

商陆再次转换语气,还顺手在柯屿肩上搭了一下:“我都不觉得有不一样,你怎么这么自恋?”他戳了下柯屿脸颊:“以为我喜欢你啊?你不是男的吗,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接触到商陆促狭的眼神,柯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他一露出生气的模样,商陆就忍不住想哄他,“我梦到你了,你有没有梦到过我?”

“心盲症做不了梦。”

“忘了,”商陆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未雨绸缪:“那我要是一直不出现在你面前,你是不是很快就会把我忘了?”

“嗯。”

商陆没想到柯屿会“嗯”,整个人都停滞住,刚刚的游刃有余瞬间消失了,他眸色紧张:“嗯什么?你是不是耍我?”

柯屿一本正经地说:“本来就是,你现在从我面前消失,下一秒我就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到底年轻,那么高的心气也经不起激,商陆脸色沉沉地说:“那你倒是很记得你前女友。”

柯屿没想到会被商陆撞见,整个人都有些尴尬:“你别误会……”

他是本能地就要解释,但解释了一半,理智浮出水面,他愣住,心里一个隐秘的声音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和商陆解释?为什么怕商陆误会?商陆会误会什么?

商陆果然问:“误会什么?”

“没什么?”

商陆神色如常:“刚刚进楼是看到她在门口站着,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不是没见过她吗?”

诗涵变了很多,改了发型,改了穿衣风格,连妆容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柯屿看到时尚且以为自己眼花,商陆反倒却这么肯定。

商陆绝不会告诉柯屿,他对诗涵的记忆早从十三岁时,知道柯屿有和她保持通信开始,就无法忘记了。

“她找你干什么?特意来找你的?”

“是。”

第一个猜想中彩,商陆冷静地抛出第二个问题:“来找你复合?”

这种问题原本不该和商陆讨论,但柯屿还记得去年因为没和他说实话时,他眼中受伤的低落,况且他已经十七了,不能再当作小朋友,是可以尝试与他聊一聊触及成年人世界的话题的。柯屿点了下头,言简意赅地交代:“是这样。”

“她父母不是不同意吗?现在来找你又是什么意思?大小姐的任性?等父母发现了,就再被拆散一次,再离开你一次?”

商陆咄咄逼人地逼问,末了,用词严酷地说:“柯屿,我拜托你脑子清醒一点。”

“你激动什么?”柯屿轻描淡写:“我没说我要同意。”

“她来了几天了?”

“四天。”

“你一直在陪她。”

“没有一直,我忙着写论文,她到图书馆等我。”

“她怎么找到你的?不是你给她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吗?”

柯屿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觉得商陆的问题尖锐而不客气,且有着不言自明的霸道占有欲,好像在问自己的所属物。

……不,这不是关键,要命的是,……柯屿并不排斥,也不觉得讨厌。

商陆的质问中有摇摇欲坠的脆弱,柯屿不在乎这里面的刺,只想托他一把,托住他心里的安全感。至于为什么他和诗涵的见面,会让商陆没有安全感,柯屿暂时还没有去深想的意识。

“她联系了我的同学,在图书馆外站了一天才等到我。”

“我也可以到这个地步,”商陆严词厉色,“你不准感动。”

“不准?”柯屿眸色讶异,又略觉得好笑。

“对,不准,精神上富有一点,不要对方对你一点好你就跟着过去了。”

这都把柯屿定性为讨好型人格了,柯屿克制地翻了个白眼:“我没这么无聊。”

“那她找了你四天,怎么还没回去?如果你真的不想和她复合,你早就已经拒绝她,她也早就已经回去了。”商陆的逻辑向来学得很好,他的敏锐是武器,帮他年纪轻轻就拆析人性,但也同时刺向自己。面对柯屿,他宁愿自己迟钝一点。

柯屿果然沉默了一瞬,末了,他定定地看入商陆眼里:“我说我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决定拒绝。”

对于自己对于商陆的意义,柯屿此时此刻并不明白,他也无从知道自己的这句话,究竟对商陆有着怎样的尖锐,那是一把匕首插入了红色玫瑰最柔软的心脏。

“为什么?”过了很久,商陆这样问,用似乎沙哑了的低沉的嗓音。

“不是被她伤害,不是不喜欢她,也不为她难过了吗?”商陆又停顿了些许,天真地问:“不是说,见到我的开心,可以覆盖住她离开你的难过吗?”

柯屿的神色很疲倦,他闭了闭眼:“陆陆,这些东西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

他没有和商陆说,诗涵是带着父母的首肯来找他的,只要他毕业后考取宁市的公务员,他们就愿意接纳他,这对于柯屿来说不难,考公这种事,只要持之以恒,总能上岸的,何况柯屿这么聪明且博闻强识。

商陆的为什么,也是诗涵的为什么。或许,她比商陆更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只是过去了大半年,柯屿就已经走出来了?她以为柯屿会马上同意,他们将会在巴黎度过一个非常浪漫的新年。

但比起商陆和诗涵,柯屿的为什么要更深刻,也更令他恐慌。他为什么会不愿意复合?是尊严,是不喜欢了,是被伤害得有阴影了,还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