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心火 八口小锅 1995 字 2022-09-13

“哥哥。”

“......”好乖,这谁顶得住啊。“等等,还是到家了再叫吧。”

“哥哥,我要吃哦,哥哥喂我。哥哥,哥哥,哥哥,童童哥哥。”

“......”

中秋节那天结束备勤已经十点多了,周童衣服也没换就开车赶到了剧院,可惜还是迟了,入口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观众已经散场,里面只剩演员和场务,并抱歉地表示剧院有规定,现在不方便放他进去找人。

奚杨没接电话,周童拿着手机一边打一边往外面走,打算去广场上找找,忽然瞥见去年中秋来看《天鹅湖》时遇到的那位女士奚杨的师母,正跟两个剧院方面负责演出的经理坐在水吧里聊天。

师母也看见了周童,认出他便朝他招手:“没记错的话是杨杨的朋友吧?又见面了。”

得知周童是来接奚杨的,师母便告诉他看演出时奚杨就坐在她旁边,落幕后还跟她一起去后台探望了昔日的老师和同学,这会儿应该还没走,又让周童等她几分钟,谈完事情就带他进去找他。

剧场里场灯半数开着,持续了两个半小时的古典音乐这时已经换成了演员自带用来放松的流行歌曲。几个保洁人员正一边打扫,一边逐一检查着座位上的遗留物品,周童跟师母一左一右把门推开,还没来得及适应内部偏红的光线,就乍见幕布敞开的舞台之上,本该奔走穿行,搬运道具的场务和工人全都不见,独有一个轻盈纤细的白色身影,正在迷离的节奏和雌雄莫辨的歌声中翩翩起舞,形单影只却如痴如醉,摆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却好像又对它恋恋不舍,于聚光灯下忘情地旋转,起跳,起初的每个动作幅度虽小却专业优美,赤裸的脚背压到了最低,与绷直凹陷的膝盖骨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仰头立项,挺而不僵,渐渐地,张开的双臂便似一对翅膀就要腾空而起,转眼又轻巧地落下,像极了那日坠入深海,却没有激起一丝水花,伴随着音乐的强弱,时而挣扎一般地激烈,时而溺亡一般地静谧柔软,用完美的弧线一次次跌落再一次次复原,像宇宙间万物周而复始,生机勃发地探索着时间、空间和能量,自由,洒脱,恣意,奔放,呼吸都饱含着热烈的情感,充满张力地表达着自我,冲动和本能,没有盛装却美得不可方物,是潜意识里最动人的直觉,亦是梦境,是幻觉,是诗人笔下才有的翩若惊鸿。

“I’lldiveindeeper,deeperforyou”

“You’reallIneedtobreathe”

周童简直看呆了,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奚杨跳舞的样子,但那都是基于平面或影像中看到过的画面的想象,一年前玩跳舞机时也只觉得他身材和律动很好,有些意外而已,而现在,一场连精心编排都算不上的表演却如此强烈地激荡着他的内心,让他感到震撼,甚至有些无法呼吸,整颗心都被那道身影的一举一动紧紧地牵着,感染着,平静的表面下全身的血液不断凝固,又不断被点燃,沸腾翻滚,犹如蠢蠢欲动的炽热岩浆,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带着一身熊熊的烈焰不顾一切地奔跑向他。

“AllIneedisyou!”

台上的人俯身,跪立,伸出的双手在指向周童,要他,呼唤他,虚空地捕捉着他。

“Itcanneverpullmeaway”

他跃入水中,他正在下坠,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等待营救。

“AllIneedisyou!”

他微笑着,旋转着,紧握着双手,整个世界突然动荡一片,他却屹立不倒,他酩酊大醉,浑身湿透,他赤脚奔跑,冲破雾霭,他的味道混在风中,他听风的歌,他哭泣,他流血,他呐喊,他仍要昂然奋起。

他要做梦,永生不醒。

“Timeisstandingstill”

“You’rethetreasure”

声,影,记忆,巨大的舞台,彤色的光线,如时空交汇,全部纵情地融在了一起。

“杨杨......”

震惊中,周童如梦方醒一般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隐约看见身旁那双如黄昏般迟暮,晚霞流转的眼睛里时明时暗,深沉的热泪似有似无。

也或许是他自己的。

师母喃喃道:“他跳的是跟古典芭蕾完全对立的现代舞,是种即兴的表达形式。这么做是在道别吗……是在说他不能再跳舞了吗......这孩子啊,我一直知道,他的骨子里就没有因循守旧这四个字。”

他在跟舞台道别。周童的心都要碎了,立刻迈着大步朝前走去,却见奚杨受过伤的腿似乎着力不稳,下一个转身时忽然无法支撑,如缎带,如羽毛,如流星一般漂浮不定地翻飞着,须臾间陨落在广阔无边的孤寂之中。

“小心”

奚杨跳得太投入了,他以为自己早就不记得这种比风还要轻,还要自由的感觉,不记得没有负重,没有枷锁,没有烈火浇筑的铠甲加身时,也曾这样放纵地抛洒过,热爱过,痴缠过,不记得灯光的温度,掌声的热烈,也不记得每一寸肌肉被撕扯的痛,又从中新生出的坚韧的美和喜悦,直到半推半就,被毫不知情的同学们拥上舞台,哄闹着要他来一段时,他才发觉一切从未离开,也不会消失,等他稍一靠近便瞬间回到他的体内,充盈他的大脑,唤醒他的四肢,让他不由自主地被带动着,倾诉,释放,让他始于这里也终于这里,酣畅淋漓地沉醉了一场。

停不下来,像童话故事里自负又娇气的卡伦,踩着那双红色的舞鞋不分昼夜,不知疲惫地跳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可刽子手却最终砍断了他的双脚,让他看到了自己依然存在的,鲜血淋漓不堪回首的过去,他失去了重心,跌倒在骄傲面前,却挥手将赶来搀扶的人制止在舞台一侧,挣扎着努力着,一点一点地靠着自己的力量,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的头发乱了,衬衣皱了,柔软垂下的裤腿中隐藏着骇人的伤疤。他痛得发抖,怕得想哭,果然还不是行了吧,他想着,舞蹈,铠甲,什么都失去了,怎么办,这一刻走下舞台,何去何从,归处在哪。

“宝贝。”

仍未停止的音乐声中,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