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馄饨,两个火烧,四串烤鸡心。”甘想走到窗口,掏出钱付了,开始找座位。张望了一圈儿,只有角落里一个两人桌还有个空位。

馄饨店打工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热情地说:“您是拼个桌还是等一会儿?马上就有吃完的了。”她正说着,窗口后一个大碗捧出来,碗底是黄色的蛋皮丝儿,黑色的紫菜丝儿,榨菜丝儿和鸡肉丝儿细细码着,洒着绿色的芫荽沫儿。带着馄饨的热汤浇下去,五颜六色翻腾,香气扑鼻。

“我拼桌!”甘想咽了口唾液,端起碗来走向那张两人桌。坐在桌前的男人嘴里正塞着一个馄饨,连忙把桌上的黑色夹包和手提纸袋挪到一边。甘想随口说声谢谢,低头先喝了一口汤。热汤顺着喉咙流下去,熨贴了五脏六腑,整个人活了起来。他拿起一旁的胡椒调味瓶对着自己的碗猛洒。

对面的男人看他碗上飘着的褐色粉末越来越多,不由得抬起脸,眼镜滑到鼻尖上,被馄饨的热气糊住的眼镜片上方,是一双因为吃惊,睁得圆溜溜濡湿的眼睛。

甘想冲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胡椒瓶,说:“来点?”男人赶紧摇头,眼镜险些脱落,他忙用手指推了推,意识到镜片的雾气太重,他摘下来放在桌下,像是撩起衣服擦了擦,重又带上。这么看上去,眼睛比刚才小了许多,眼中也没了湿润的水气,长相普通。

甘想吸哩呼噜连喝带吃,火烧、烤鸡心和大半碗馄饨进了肚子,胡椒粉的辛辣把鼻涕都催了出来。他正欢快地吸溜着鼻子,一张餐巾纸递了过来,男人的笑容温和,牙齿很白。

“谢谢。”甘想擦了擦鼻子,肚子半饱身上也暖了,这才慢慢喝着汤,装作不经意,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刚才被擦亮的镜片又薄薄蒙上了一层雾气,男人低垂着头默默地喝汤,面目有些模糊不清,眼角有淡淡的皱纹,脸颊、鼻头被室内温度暖的有些发红,皮肤却很好,透着糯米一样的白。发型像是出自五元理发的产品,后脑处的一撮头发眼看着是直愣愣地翘了一上午,中间能看到几根白发。拿着勺子的手指很细,骨节不明显,指甲修剪得很短,右手中指上有些顽固的钢笔墨渍。身上深蓝色的羽绒服洗得挺干净却到处窜毛,里面一件黑色高领毛衣领口严严实实地堆到了下巴。

他手边放着的黑色夹包勉强算五成新,边角已经磨损了,露出了不是真皮的证据,手提纸袋上印着“晨安便民报”的字样,表面的磨损说明已经用了很久。最近比较迷推理小说的甘想用勺子搅着馄饨汤,猜测男人的年纪大约三十岁,性格保守又传统,收入很一般,再深入些就猜不出什么来了。

男人捧起碗来,馄饨碗几乎把他的脸罩住。把最后一口汤喝掉,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用纸巾擦了擦嘴,冲甘想笑了笑,拿起夹包和纸袋向门口走去。甘想下意识地跟着回头看,忍不住笑了,男人一条裤腿的后半部分塞在袜筒里,样子很可笑。

难道就这副滑稽的模样儿过了一上午?甘想忍不住出声:“哎!”

男人在门口下意识地回头。甘想伸出左腿,指了指自己牛仔裤裤脚的后面,男人茫然地低头看,恍然大悟般连忙把裤腿揪了出来,再次冲甘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个转身……

“哎!”甘想刚吐出半个音节,只听“砰”一声响,男人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馄饨店的玻璃门上。馄饨店里响起了笑声,倒没多少恶意。男人眼镜歪斜,鼻孔流血,眼神却有些茫然,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甘想拿起一叠餐巾纸冲过去,卷了一个纸卷儿,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托起男人的下巴。

殷红的血流过略有些薄,没多少血色的嘴唇,男人用手背抹了一把,这才流露出些吃惊的神色。甘想用纸卷儿塞住他流血的鼻孔,男人的样子更狼狈。很诚恳地道谢后,有些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他低头快步走的背影,甘想忍不住想笑心情大好,回家的路上走很远把一个空饮料瓶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

一个人懒得做饭,甘想时不时到馄饨店解决晚饭,那天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他每次到馄饨店总能一眼看到那个男人,即便不是周末的晚上也常能见到他。他的衣服就那几身,甘想对他的推理又加了一条“离异或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