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 捷报

乌纱 西风紧 2627 字 2022-09-13

腊月一过,天启二年的正月就自然而然地到来了。过年时候的鞭炮渣子还未扫尽、红灯笼仍然挂在京师的大街小巷,春天的时节来了,春天的气息却完全没有来到京师,天气干冷得厉害,许多人的手都开裂了。

养心殿的大殿里,朱由校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因为去年腊月到今年正月,居然一场雪都没有下……朱由校虽然成天玩木匠活和各种杂耍,但是这样的情况显然有些不祥,这个他心里清楚得紧。瑞雪兆丰年,今年这么久居然都没下雪,难道又是一个灾年?朱由校心里非常郁闷,愈发觉得这个四处漏风的家不太好当。

他无精打采地用刨刀推着面前的木头,整个大殿里摆着各种工具,地上也全是木削,这华丽的宫殿弄得就跟一个作坊似的。天儿不好,太监们也万分小心,一个个躬身侍立在旁边动也不敢动,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惹恼了皇帝、拿他们出气。

朱由校基本不上早朝,有他的太爷爷和爷爷两个皇帝几十年不上朝的优良传统,朱由校也学着不上朝,大臣们见惯之后也就没那么激动了,大伙都知道朱由校是个文盲,也就不怎么难为他。实际上朱由校虽然常常干些木匠之类不正经的事,但是他这皇帝还是当得很努力的,每天晚上他都让司礼监的太监教他识字,做皇帝近两年来,他已经认识很多字了。

他不上朝,但也不是完全不管朝局,比如去年那个西湖棋馆的案子闹上京师来,如果没有朱由校的默许,魏忠贤敢杀那么多大臣、甚至把首辅叶向高都杀了?

那个案子闹得好,出乎人的意料,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朱由校也善于抓住战机、利用得很好,直接把那些专门和皇帝对着干的人全部除掉,而且让魏忠贤来背黑锅。妈的,那些老家伙一天到晚只顾说这个是妖孽那个是阉党,斗来斗去的闹个没完,而且满口正义手段层出不穷,完全不顾朕这个皇帝的感受,而且让老子穷得叮当响专吃老本,想干点啥都要挨骂。

让魏忠贤干完那些血腥的坏事,他原本可以松一口气,寻思着找些有能耐又听话的管家帮他打点一下江山。这天下不就朱家的吗,为啥朕这当家人说什么都不算呢?还必须要听从别人的指手画脚!

这时候朱由校却发现魏忠贤坏事干上了瘾,越来越肆无忌惮,完全有失去控制的趋势……家大难当,人太多,一不小心得真变成孤家寡人。

“哗哗……”朱由校神色呆滞地推着手里的刨子,就像一个傻子一般。魏忠贤一副忠心耿耿地样子,就站在边上。朱由校的额上冒着细汗,他身体不好,有时候会精神恍惚迷糊,这种时候,他就有种冲动,想唤出人来,把这马脸奴婢拉出去砍了。

不过朱由校没有那样干,他读的书少,许多玄虚的大道理他不懂,但是他却不是真傻,许多事儿的来龙去脉还是理得明白的。把魏忠贤给宰了,那些自称这阉货的儿子孙子们不得人心惶惶?现在东林党的老臣们也被杀了个干净,万一闹出点什么动静来,谁来拥护朕呢?那些个王爷皇亲国戚的,也不知道中用不中用。逼急了的大臣想造反当皇帝铁定坐不稳,但是他们可以再寻个姓朱的人来坐龙椅呀……这魏忠贤必须得宰,但是不能朕来宰,否则阉党就把朕当成敌人了,就像宰东林党一样,是魏忠贤宰的,朕只是个文盲,关朕鸟事。

这皇帝当得……干久了确实费神又憋闷,怪不得太爷爷嘉靖的乐趣就是玩女人,爷爷万历的乐趣就是弄钱了。

就在这时,大殿门口一个太监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过,却歪头看了一眼魏忠贤,然后就消失在门边。不多一会,魏忠贤见朱由校正在埋头苦干,他便不动声色地轻轻走出了大殿。

但是这一系列的细微动作却被朱由校完全看在眼里,朱由校心道:这阉货在宫里的党羽也不少,当初朕只顾着对付那些欺主的臣子,怎么没想到防这阉货一手呢?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却不敢轻举妄动了,否则就算只想当个享乐的皇帝都有点玄。

过了一会,魏忠贤突然急冲冲地跑了回来,这次他却弄了很大的动静,扬着手里的一个竹筒,大喊道:“皇爷,捷报,皇爷,福建的捷报……”

朱由校停下手里的活儿,听到捷报,无论怎样,他心里也是高兴的,忙说道:“福建的捷报?张问打了胜仗了?”

魏忠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呈上手里的东西,一脸兴奋道:“皇爷,正是浙直总督张问传来的捷报,官兵已经消灭了福建所有的叛军,活捉了那叛臣叶向高的孙子叶枫,收复了全部失地!皇爷江山永固、万寿无疆!”

朱由校抽出里面的奏章,哈哈大笑。旁边的太监们全都伏拜在地,高呼万岁。朱由校笑了一阵,突然停住了笑声,转头看向大殿外面。众太监回头看时,只见天空中飘起了洁白的雪花,众人的眼睛立马放出光彩来了,就好象天上正在掉白花花的银子一般。

“瑞雪!祥瑞!祥瑞啊!皇爷,天降祥瑞,大明吉祥……”

朱由校愣愣看着满天的雪花,又低头看着手里的捷报,又哈哈大笑起来,他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抓了抓脑袋,激动地说道:“忠贤,你马上命庶吉士下旨,让张问进京献孚,让内阁……内阁那个顾秉廉商议商议,怎么封赏有功将官,等张问他们到京师来,就在午门颁圣旨。”

魏忠贤磕头道:“奴婢遵旨。”

朱由校挥了挥手,魏忠贤便下去了。朱由校坐着缓了一会气,对着天上的雪花看了半响,也没心思做木工活了,拿着手里的捷报反复看了几遍,这种奏章虽然写得比较通俗,但是朱由校仍然读不太通,他便唤人把司礼监秉笔太监王体乾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