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6.第六百六十六章考验世界10

陪着老伯爵说了会儿话,等他疲惫睡过去,苏叶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塔吉娜已经等着了,为她准备好热水,和热敷香薰。

一整天站在外面迎接客人,不仅小腿酸胀,面部肌肉也是僵硬的。

加上外套和帽子虽然防水,却不免落到空出的皮肤上,即便是现在这种即将进入暑热的季节,依旧有感冒的风险。

苏叶突然想到什么,“有给卡列宁先生送柠檬白兰地吗?”

之前她曾利用庄园里的原材料,尝试酿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找到的酿酒方子特别好用的缘故,效果出奇的好。

她突发奇想的增减动作,让她指导下酿造出来的各种酒都带着不一样的口感和芳香,很是神奇。

苏叶之前还考虑过,是不是开办一个酿酒工厂,仅凭她摸索出来的那些方子,就已经可以赚得盆满钵满了。

可老伯爵尝试过后,建议她放弃。

首先,俄国人喜欢喝烈酒,越烈越好,无论男女老幼,都把它当成一种必备消遣,甚至礼仪手段。

加上俄国冬天漫长,天气寒冷,喝酒御寒成了每个俄国人的必备技能。

且随着酒量逐年增加,对烈酒的需求越来越多,导致整个俄国市场,充斥着各种甘冽到能灼烧喉咙的烈酒。

苏叶酿造出来的,自带各种迷人芳香,唯独一点,适合浅酌,说是酒,喝起来更像带有酒精味道的饮料。

或许小孩女人会喜欢,但受众必然不多。

当然,受众小归小,依然能源源不断赚钱,俄国卖不出去,还不能运到欧洲其他国家去吗?

最重要的是,酿酒需要原材料。

伊戈尔庄园土地面积非常大,地理位置优越,许多农作物都能种植,且产量高。

也不是没人建议伊戈尔伯爵改种经济作物,比如甘蔗,啤酒花等。

统统被老伯爵拒绝,他认为,没有什么是比粮食更安全的。

战争期间,没有酒还可以抗一抗,没有粮食则万万不行。

对于一位老将军而言,他看重的只有两点,有没有武器?粮食够不够?

满足这两点,其他都不是问题,少了哪些物资,靠战争也能带来,只要他们能打赢。

没有武器,真的打不赢,没有粮食,士兵都得饿死。

他这种保守而固执的做法,固然让伊戈尔庄园损失一大笔收入,但在过去几十年,经历大大小小天灾和战争中,整个庄园,乃至附近小镇,乡村,几乎没有饿死过人。

用苏叶的眼光来看,他是既高高在上又仁慈的领主。

高高在上的压榨农奴的生产价值,剥夺走他们创造的六七成财富,却也在尽力保证领土上每个人都能安稳活下去,有饭吃,有衣穿。

这一套逻辑,在资本主义兴起后,不太能玩的通,毕竟农奴解放后,他们不再像先前那么听话了,能偷懒尽量偷懒,能偷工减料,就绝不会尽忠职守。

导致的结果就是,一度让伊戈尔庄园的收入和支出不成正比,甚至还需要其他方面的收益来填补。

当时苏叶听到管家给伊戈尔伯爵报账时,就意识到,再这么发展下去,他们拥有的地产,不仅不会为他们带来利益,反而成为一个拖累。

于是她才想着,是否能想个办法,提高土地收入。

让她当黑心资本家,去剥削那些好不容易从奴隶变为平民的农民,肯定是不行的。

可改革带来的后遗症是巨大的,没了约束,人性中的劣根性暴露无遗,农民们工作散漫,做事拖拖沓沓,并有着自己顽固的思想,认为所有地主都在剥削他们,是不可能为他们着想的。

哪怕苏叶说,土地上的产出,无论多少,他们都可以分走四成,也没人相信她的话,只以为她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这不代表他们仇视苏叶,相反,他们还挺敬重伊戈尔伯爵的,但这不妨碍他们从反面思考苏叶的一切改革。

苏叶当时认为,他们只是没看到好处,等见识到了就会知道,这么做对他们才是最好的。

因此强势推行下去,到年底收成时,代理人按照说好的,拿走六成,剩下都是他们自己的。

结果他们的做法,简直叫苏叶匪夷所思。

他们把那些粮食全部卖掉,而且是一个比较低的价格,然后统统买成了酒,肉,各种水果,开了一场盛大的趴体,把所有的钱都造完了。

之后,他们又一分不剩,继续靠着伊戈尔庄园提供的免费黑面包过活。

苏叶真的很费解,那种粗糙到难以下咽的黑面包,真的是为了那些陷入走投无路境地的人准备的。

但凡你能掏出一枚铜币,就能从教堂旁的免费食堂,兑换一块口感还不错的面包,要是多加一枚,还有蔬菜和一小片肉。

可事实上呢,他们有钱了宁愿一次性花完,也没想着留点,在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吃上还不错的食物。

这不是一个人如此,而是整个庄园,上千个农民都如此。

苏叶当时还很天真,询问代理人,“他们为何如此短视。”

代理人也是农家出身,只是父母比其他人更有远见,咬牙送他去教堂学习识字,后来又参加过战争,退役后在部队后勤学校进行退役老兵培训,学会更多知识,这才一步步成为偌大庄园的代理人,日子越过越体面。

但他脱离农奴队伍后,也没有完全脱离来自这个群体的影响,沉默片刻,给了苏叶一个合理又绝望的回答,“他们只是习惯了。”

习惯只关注当下,明天是什么?未来是什么?

农奴是没有未来的,他们一辈子,祖祖辈辈都是农奴。

而奴隶代表着,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属于主人,自己不可能有任何私产,除非吃到肚子里的,其余都不是自己的,包括父母,丈夫妻子和孩子。

所以解放农奴才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哪怕现在他们的生活好似并没有改善多少。

以前做什么,现在照样做什么。

以前拥有不多,现在依旧凤毛麟角。

但那是惯性带来的思维,是根植在他们骨子里的,但以后不会这样了。

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意识到,这些是属于我的!

我用劳动创造的价值,真真正正属于自己,我可以拥有它,占有它,任何人不能染指!

如此,他们才会产生主人翁意识!

长久的压迫带来的后遗症,需要时间去改变去觉悟,不能说你这一解放,他们立刻就能清醒,那不现实,至少需要两代人才能消除其影响。

“所以,给他们一点时间,”代理人道。

苏叶同时还明白了另外一个道理,他们已经苦了这么久了,凭什么不能享受当下。

把那些钱全部换成酒水和食物,尽情欢乐,他们错了吗?

没有!

他们之前苦了那么久,难道还要一直苦下去吗?难道这一辈子,解放前为地主干活,解放后还要为了所谓的未来干活?

谁知道未来什么时候到来?

在这之前,最先到来的,会不会是疾病,灾难,战争?

苏叶关在书房沉思良久,最终把那些所谓大刀阔斧,能带来经济价值的计划束之高阁。

她认为有利的,未必是现在这些人需要的,想要的。

她觉得自己是带着解放后的农民们发家致富,可或许,在他们看来,只是让他们更辛苦,更劳累了吧。

就这样吧,让一群习惯了的人,去改变他们原有的生活,无异于打碎骨头重组。

那很不人道,很痛苦!

但苏叶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她在尝试一点点改变。

原本农庄的管理模式,是集中力量办大事,大家一起工作,每天干一样的活,按季节播种收割,由管理人下发每一天的任务。

农民们不需要思考,只要按部就班执行。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愿意学习新式的播种方法,不愿意学习使用新的机器,哪怕管理人强迫,也会在背后偷偷给你捣乱。

苏叶直接把土地拆分,愿意学习的人自己出列,领取一块地自己玩去。

等到他那块土地产出量比把别的地大,依旧按平均值付地租。

是的,平均值!

苏叶提供新粮种,教导新方法,配备新机器,收回来的粮食和其他土地上的一样。

如此,他自己就多出了不少粮食,比分配给其他人的,至少多出一半。

不患寡而患不均,见别人获得多了,自然有人眼红,于是第二年,向代理人索要单独耕地的农民就更多了。

渐渐的,原本平平整整的土地,被拆分为大大小小不等的方块,农民们按家中劳动力人数承包。

除了耕地,还有蔬菜,和牧场,都比照这个方法,修改后使用。

刚开始一两年,效果不明显,可四五年后,庄园的整体收入比十年前多了近分之一,这还是在农民们平均收入上涨两倍的情况下实现的。

如此,庄园实现正收入,并每年的盈利都在增加,稳定在一个较高的数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