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 第三百九十八章红楼潜龙在渊12 此时……

监狱的被子当然不可能像家里那么温暖舒适,就刚刚这么一会儿,原本已经被他捂热的被子已经变得硬邦邦的,摸着像冰块一般。

所幸他从边关离开的时候,那里的知州送给他一张厚皮披风,用它包裹全身,能锁住热气不往外散。

把自己裹紧,躺在床上,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隔壁的马道婆,那里只有一堆稻草,可没有什么被子,想必人都要冻僵了。

可这样恶贯满盈的人,本身也不值得她同情,好在夫人没真的和她牵扯到一起,不然都要被那些唾沫星子淹死了。

就这样左想右想,陈景轩熬到了第二天上午,在差役们换班的一个时辰后,柳柏安带着柳霞和柳嬷嬷来了。

柳霞一见到消瘦异常的丈夫,心痛不已,一把扑到他怀里,忍不住痛哭。

陈景轩见到比印象中更加清减忧郁的妻子,也没忍住心疼,抱着她细细安慰,半响才把人推开。

这也没办法,他身上实在不好闻,在边关为了不生病,本来就不敢洗澡。

大冬天地长途跋涉,之后被关入监狱,就更没有洗澡的必要了。

他自己是闻习惯了,但能想象到,那该是多糟糕的气味,难得妻子不嫌弃。

陈景轩在心里感慨,他这一生经历颇多,风光过也落魄过,但幸运的拥有这样一位贤惠的妻子,夫复何求啊!

柳霞哭了这么久,也略微有点不好意思,擦擦眼泪,动容的看着丈夫,眼睛眨也不眨,好似不紧紧看着,下一秒丈夫就要消失了。

陈景轩被她看得略微不自在,轻咳一声,“夫人,家里可好,老爷身体可还安康,还有母亲与你,我见你瘦了许多,可是伤心导致的,你要保重好自己。”

顿了顿,他轻轻拍拍妻子的手,“莫要过于伤心,铭哥儿与我们无缘,想必他现在一定投了个好胎。”

柳霞双手一颤,整个人都僵硬了,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话。

在丈夫面前,她从来把自己看得很低,小心翼翼讨好,生怕他有一点不满意。

说起来,当年齐国公府的继承人陈景轩公子,不仅在宫里备受看重,对整个京城来说,也是出了名的贵公子。

他才华横溢,相貌英俊,能和勋贵家族继承人比家世地位,也能和文官家精心培养的孩子比才华,相貌更是不输给任何人。

走在外面,他永远那么受人瞩目,无数闺阁少女芳心暗许。

当初甚至传言,皇上有意把安平公主嫁于他为妻,然安平公主在十四那一年因为意外,落入湖水中染病去世了。

这件事才不了了之,三年后,陈老爷火速给陈景轩定下了同窗好友之女为妻,也就是现在的柳霞。

柳霞一直认为,自己配不上这样俊逸非凡的佳公子,但她也想要夫君的宠爱,独一无二的。

经过努力,她做到了,夫君没有其他妾室通房,只守着她一人。

这让她欢喜的同时,又隐隐不满。

丈夫对小姑子太好了,比对自己更好,他从宫中回来,总不忘了给妹妹带她爱吃的糕点,虽然也会给自己带,但她总觉得,自己是捎带的,并不是特意为她。

丈夫知道小姑子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爱什么样的首饰,无论多忙,总会记得准备好这些,讨妹妹欢心。

柳霞每次看到丈夫回来后,总是率先去看妹妹,然后才回房,就忍不住嫉妒。

凭什么?明明自己才是他的妻子,他该第一时间来见她,然后把那些东西交给她,由她来分配给妹妹才对。

这是身为妻子的权力,然而丈夫就好似不相信她一般,完全撇开她,也从不对她说明,都给妹妹准备了什么。

虽然相同价值的东西她也有,但都忍不住觉得,给她的就是不如给妹妹的用心。

最叫她嫉妒的是,那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从经史子集,到诗词歌赋,到琴棋书画诗酒茶,而这些是她完全插不进的话题。

柳霞的父亲虽然是读书人,但前期为了科举,没有多少时间培养她这个女儿,后面考中了,也只把儿子们送到书院,至于她,是跟着母亲学习管家女工,虽然认得几个字,绝称不上有学问。

所以很多时候,丈夫和妹妹说话,她完全听不懂,这让她隐隐感受到了排斥。

即便有时候那两人顾及到了她的尴尬,特意找了她懂的话题聊,她也不会觉得高兴,害怕丈夫会认为她不学无术,一直在屈就包容,其实心里看不起她。

是啊,在那样一个容貌倾城,又才华横溢的小姑子对比下,谁还能不显得拙劣不堪呢。

偏她最不想的就是在丈夫面前露怯,被他发现自己的平庸。

因此柳霞不喜欢小姑子,甚至隐隐厌恶,但她不敢表现出来。

因为她知道,比起自己这个妻子,丈夫更在意的还是妹妹,所以她一直深深压抑着。

柳霞的去世让她感到快意,再漂亮再有才情又怎么样,还不是早早就死了。

从此她就能霸占丈夫全部的心,不会再有人插入他们夫妻之间了。

可想是这么想,当真正面对丈夫的时候,她的自卑再一次冒了出来,尤其她还藏着那样的秘密,愈发的心虚。

柳霞低下头,不敢与丈夫对视,害怕他看穿自己的心虚,担忧丈夫知道自己做过的那些错事,从而厌弃于她。

陈景轩不知道这些,只以为她在难过,柔声安慰,“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知道铭哥儿去了你伤心,但人总是要超前看的,你要怪就怪我,别责怪自己......”

“没有,”柳霞忍不住反驳了一句,铭哥儿好好的,她不希望从铭哥儿父亲嘴里听到诅咒他的话。

“什么?”陈景轩不解。

柳霞不意自己竟说了出来,忙连连摇头,“不是,我是说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马道婆,对,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死。”

我说是钧哥儿,不是铭哥儿。

她在心里默念大儿子的名字,不想因此诅咒到活的好好的小儿子。

陈景轩神情一顿,往隔壁撇了一眼,再一次对上了那双怨毒中带着疯癫的眼神,不由心下一寒。

柳霞没觉察出他的异样,越说越顺口,毫不犹豫地把锅扣到马道婆身上,甚至还带上了陈夫人,“我也不知道她是那样恶毒的人,孩子生病了,我着急不已,太太说认识马道婆,能画符驱邪,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都会请她去,据说效果很好。”

“我以为太太是好心,是我大意了,太太作为继母,对您......和妹妹本就不上心,又如何会担心我们的孩子。但当时我病急乱投医,听到消息就请了她来,没曾想,这竟然是个恶贯满盈的。知道她曾经做的事后,我后悔极了,都是我害了孩子,要不是我请了马道婆,她也不会死,一定是马道婆做了什么法,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呜呜呜......”

她哭得真情实意,情感流露真挚,就仿佛自己真心懊悔请错了人,以至于害了孩子。

然而陈景轩却仿佛灵魂一下子被抽离,神魂不在这个空间一般,所有的情绪都离他远去,只有隔壁那双怨恨诡谲的眼神,吸引住他全部注意。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怨毒,愤恨,诡异中带着讥笑,有嘲讽,有讥诮,嘲弄傻子一般看向他,好似在说:哈哈哈,你这个傻子,你的妻子在惺惺作态骗你,蠢货,你竟然还相信了,实在太蠢了!

陈景轩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不然怎么会产生这样离谱的想法?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哭得几乎要厥过去的妻子,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拍拍她的肩膀,“我都知道,我都明白,这不是你的错,莫要再伤心了。”

“呜呜呜......”柳霞扑到他怀里,又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差役过来说时间快到了,才停下来。

柳霞擦擦自己的眼泪,让柳嬷嬷把自己带的东西拿进来,一个大大的食盒,和一个包裹。

包裹打开,最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和书本,是陈景轩开口要的,下面是一套厚棉衣。

柳霞服侍他换掉身上这件又脏又旧的,柳嬷嬷找差役要来了热水,她亲自服侍陈景轩擦洗干净,打理好头发,让他即便在狱中,也不显得狼狈。

然后是食盒,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巧的温锅子,下面放了无烟碳,点燃就可以给上面的食物加热。

“这个您留下,我找叔叔打点了差役们,让他们尽量给您提供热水,到时你把食物和水放里面热一热,就不用吃冷食了。”柳霞温柔道。

陈景轩顿了顿,拿起筷子吃起来,“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是你的妻子,”柳霞越发温柔,深情的看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下,陈景轩一时竟有点食不下咽,即便这是他近一年来,吃的最好的一顿。

勉强让自己吃下去一半,他把暖锅盖上,打算把炭火熄灭。

“别忙了,不是还想写字嘛,有炭火在,可以暖暖手。您放心,二叔会让人送来木炭的,”柳霞温柔地阻止他。

陈景轩没说什么,询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还有宫中义忠郡王的消息。

说道义忠郡王,陈霞的情绪明显高亢了一些,“老爷结识了夏公公,就是皇上身边的夏金忠公公。”

“我知道,”陈景轩点点头。

“夏公公非常好心,时常送一些消息到府里,郡王爷一切都好,能吃能睡,被二十几个宫人照顾着,皇上时时垂询,只日前得了风寒,不过听说已大好了。”柳霞说着说着,脸上露出思念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