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第三百十七章自由奢华的汴梁47 见人……

这这这……事情越发复杂了。

那富商的情况,许大人一清二楚,他有两子和一个女婿都在朝堂,大儿子任职户部,小儿子在御史台,女婿是知州,算是开始显赫的家族了。

而许大人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富商的小儿子,正是他的知己好友。

两人是同科进士,又因为性情相同,志趣相投,多年来一直是密友。

可现在密友家中居然牵扯上了谋反案,叫他如何不头疼。

苏叶一看就知道,这许大人必定是钻了牛角尖,越是想证明什么,就越会往那个方向思考,然后越来越怀疑,越来越疑惑。

其实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她插嘴询问道,“那芙蓉苑原先是谁在居住?后来又为什么空下来了?”

赵管家想了想道,“原先是侯姨娘居住,大概五六年前,侯姨娘和伺候的下人,晚上总听到呜呜咽咽的鬼号声,姨娘吓坏了,府里请了和尚道士来都没有用。最后没法子,只能让侯姨娘搬到其他地方住去,那处就空下来了。”

“那在这之前,可发生过什么事?比如一家人离开侯府,府里空下来,或者人少了之类的。”苏叶提醒道。

“有有有,那年老夫人病世,侯府所有人扶灵回乡,三月后方回,府里只留下几个看守的老仆。侯姨娘是老夫人的表侄女,比夫人还受老夫人喜爱,大家都以为芙蓉苑闹鬼,是老夫人回来看姨娘了,所以姨娘才那么害怕,非离了那处不可。后来那院子也没人敢住,只能空置下去。”

破案了,这密道肯定是在扶灵回乡的那三月建好的。

听到这个结论,许大人松了一口气,不过为求保险,他还是让人去好友家中,把管家请来,问明他们把宅邸卖给了谁,可有契约证明。

那管家得到提醒,回了太爷后,就去库房取了当年的契书。

契书显示,宅邸交接是十年前办的,购买人是张珦,镇州松山县人,户籍证明相当完善。

许大人一面派人去镇州调查张珦身世,一面传唤张珦的族侄张让。

张让之前被这一番变故吓到,脑子里乱糟糟的,可随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提审,他忐忑之余,也在努力找出路。

等被带上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小人死不足惜,但请不要祸及家人和族亲,他们都是无果的,是被那张珦骗了啊!”

“即是族人,他又如何会骗你们。”解除了好友连带自己的危机后,许大人脑子上线,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不是的大人,这张珦不是我们族人,是假的!”

事情的经过荒诞又可笑,但也符合这个时代的世情。

张让居住在松山县张家村,全村一千多口都姓张,是一个族谱上的亲戚。

张家也曾显赫,在后周担任重要官职,后来宋□□发动陈桥政变,夺了后周江山,改年号为宋。

张家祖先不愿意向宋□□效忠,又怕被清算,提前带着一家老小几房族人离开,隐居在这里。

其实张家祖宅在川地,之所以没回去,一是怕牵连族人,二也怕被一锅端了。

就这样张家在松山县落脚,这一住就是将近七十年,原本的张家人换了四代。

现在的张家早已落寞,族人沦为普通的农民,十三年前又接连遭遇天灾,收成一减再减。

张家饿死了不少人,尤其是老人,死了近七成。

张让说到这个,几乎哽咽,“我爷奶也是在那时去世的,他们为了节省口粮,躺在床上三天不吃不喝,最终……饿死了。”

可即便是这样,粮食也越来越少,又迟迟等不到朝廷的救济粮。

就在大家都快要饿死的时候,张珦出现了。

他自称是川地张家人,经商来此,正好拜访这一支张家人,谁想遇到这种情况。

张珦有钱,立刻带着村里的青壮,去县城购买了粮食,还给他们留了不少财货。

之后张珦每次走商,经过这里都会上门拜访。

时间一长,大家干脆联了宗,把张珦这一支添进了自家族谱,反正原先就是族人,再重新联系起来,也是应有之义。

那又为什么说荒诞好笑呢?

是因为松山县张家人心知肚明,这张珦必不是他们族人。

七十年前,张家祖先在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位重要人物,那就是后周末代皇帝周恭帝刚出生的儿子。

周恭帝预感到大厦将倾,自己皇位不稳,怕赵匡胤清算屠杀柴家所有子孙,于是拜托忠心的张家祖先把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带走,想为柴家留下一丝血脉。

这位皇子是宫中一位宫女所生,因为生母没有名分,在宫外不为人所知。

张家人带着这样一位定时炸弹,当然不敢回川地祖宅,只好找了一个偏远且与世隔绝的地方待下来。

他们躲在山中好几年,后来才敢出来打听消息。

然而这消息让张家祖先悲痛欲绝,赵匡胤最终黄袍加身,而祡宗训被封为郑王,子孙全都安稳。

赵匡胤甚至定下祖训,要后人尊从:善待周世宗的子孙后代,犯错了也不要处罚,即便是谋逆之罪,也只让主谋自尽,而不牵连其家人。

这原本很好,张家祖先应该感到欣慰的。

可就是对柴家血脉太好了,为了防止他们真的谋反,于是对跟从的人,从重从严处理!

赵匡胤号称张家挟持柴宗训儿子逃离,是想要以此为借口举兵谋反,于是派兵卒直接包围了张家祖地,把所有张家人全部斩杀,包括张家外嫁女和外嫁女生下的血脉。

也就是说,在川地,张家血缘亲人几乎全死绝。

得到消息后,张家祖先当即栽倒,一命呜呼,剩下几位赞成他决定的族老,也在当晚自尽。

因此,这件事对于张家人来说,绝不是秘密,即便到了第四代,也是知道一星半点的。

可为什么张珦出现后,没人揭穿他?

实在是饿怕了,张家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

总归人家带来了钱粮,让他们能活下去,所有人默不作声,甚至还让张珦上了族谱。

于是,张珦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是不是姓张都不知道的人,自此成为了松山县张家人。

自家族谱添上了大家心知肚明的外人,大家还得默契的装不知道,好似这人真是远道而来的族人一般。

这事既荒唐可笑,又格外心酸。

要不是为了活命,耕读传家又坚守忠义的张家人不至于如此。

或许他们心中也感觉耻辱,因此即便张珦颇为富贵,他们也没想着过来投奔,终归留了一丝底线。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底线有多不值钱,又有多致命。

苏叶已经想到,为何张珦特意找到这张家,而不是王家,李家,或者其他已经落寞的家族。

在这个时代,大家讲究出身,你可以穷困潦倒,但只要家族显赫过,大家提及你,自然而然也会尊重几分。

而那些经商发家之人,即便过的富裕,如果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家世,不仅会被人看不起,也很难融进某些圈子。

就比如苏叶曾听过一则传闻。

说的是赫赫有名的盐商李德兴,家资富饶,富贵到什么程度呢,称江南第一富商都使得。

可就因为他父祖都是小吏,再往上也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流民。

等他发家后,别人虽当面奉承,背地里却嫌弃他商贾味过重,不是可结交之人。

这也就算了,李德兴有一小儿,天资聪颖,自小诗书经义,朗朗上口,仅六岁就成为远近闻名的神童。

李德兴有意为小儿寻一名师,栽培成李家麒麟儿,以后为官做宰,到时李家才真是发达了。

然而他寻访大半年,连连碰壁,那些名声响亮的老师,要么说自己精力不够,不打算再收学生,要么说自己的学识有限,教不了如此天才所谓孩童。

刚开始他还暗自得意,觉得吾儿果然聪慧异常,就连那么出名的老师,都觉得自己教不了他。

可渐渐的,就觉得不对劲了,一个两个教不了,难道十几个就没一人能教?

后来他一打听,发现之前说没精力的那位名师,之后又收了三名学生。

整整三名啊,这哪里是教不了,分明是不愿教他儿。

李德兴又气又急,生意人的和气生财,让他没有直接上门质问,而是备上重礼,一次次上门请教,说自己如何如何苦恼找不到名师,说儿子再耽搁下去,怕就要误了读书的好时机,最终沦为庸碌之辈。

是他这个父亲无能,小儿子生在他家,竟然深深错付了。

说到动情处,他痛哭流涕,呼天抢地,甚至说出愿意折寿十年,只为小儿能顺利求学的话。

如此为孩子着想,让那名师不免动容,忍不住心生愧疚,于是暗暗吐露了实情。

原来无人愿收他儿子当学生,不是因为这孩子不好,或者太好,纯粹是因为李德兴的出身不够,偏又太过出名。

众名师担心,自己收下江南第一富商的儿子,会被认为是收了重礼,进而怀疑他们的品行。

如果李德兴有个显贵的出身,或者即便以前曾显贵过,之后落寞了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