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人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三房的当家太太薛氏一口答应下来。

谢璋这才放开了已经熟睡的姜姜,动了动早已发麻没知觉的半边身子。

他不敢耽搁,才敷好伤药,就继续坐在了姜姜床边守着。

而姜姜睁开眼,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那个病骨支离的少年。

他的额头不体面地高高肿起,缠着绷带,漂亮的脸上全是青一道紫一道的印子。

和她一样狼狈,一样格格不入,两个人就像是这座府上的异类。

他说,他叫“谢璋”,她可以叫他“九哥哥”。

——

姜姜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冰冷的小黑屋,身下枕着的是温暖的床铺,身上盖着的是蓬松的床被。

人们来了又去,来来往往。

姜姜一直很安静,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遮盖住脸颊,露出小半张苍白的下颌。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怕又被她们当成疯子关进小黑屋。

姜姜如泥胎木偶一般躺在床上,吃喝全都由那自称九哥哥的少年喂,她的衣食,谢璋不让其他丫鬟经手。

傍晚,姜姜又看到谢璋。

少年面色还是苍白的,这几天里他整天为她奔波操劳,眼皮上的黑眼圈清晰可见。

屋外下了点儿蒙蒙的春雨,一进门,少年就先脱了外套,对着炭盆烘了一会儿,确定烤干了身上的潮气,不会将寒气过给她之后,才来到里屋探望她。

姜姜忍不住攥紧了被子,磕磕绊绊地喊:“九、九哥哥?”

“喝药了吗?”少年心平气和地问。

姜姜:“中午喝过了,晚上还没。“

谢璋扭头吩咐她的贴身丫鬟立冬:“拿来。”

少年低垂着眼睫,眼睫很长,很卷,很翘。

指尖白皙,很俊秀,骨节分明。

瓷勺子在黑褐色的汤汁了搅拌了数下,试过温度,这才将勺子抵在她唇前。

姜姜不动,

谢璋:“张嘴。”

被人喂的感觉很奇怪,姜姜犹豫了一下,张开了嘴。

中药苦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就吐出来,谢璋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

冷声道:“咽了,别吐。”

又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抄起一颗蜜饯赛到了姜姜嘴巴里。

动作干净利落,快而无情,姜姜感觉到蜜饯几乎是撞在自己牙关上的,但同时,的确有一股甜蜜在齿间化开,冲淡了口腔内的苦意。

蜜饯也是谢璋提前准备好的,半强迫地逼着姜姜喝完了这一碗药,谢璋吩咐立冬摆膳。

晚饭谢璋也是和姜姜一起用,两碗粥,拌着点儿麻油葱花,几样小菜,菜色都很清淡。

姜姜这半个时辰里,光顾着看谢璋用膳了,拿起筷子,又放下,欲言又止。

“九……哥哥?”这个称呼她叫得还不是很熟练。

“嗯?”

姜姜张张嘴,嗫嚅道:“谢、谢你。”

她不了解面前这个清冷的少年,只知道他叫谢璋,行九,兄弟姐们中和原主关系最好,是他在她濒死的时候勒令开门,也是他稳稳地接纳了她的崩溃和歇斯底里。

少年顿了顿,寒星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玉的指节动了动,“你我兄妹,无需言谢。“

谢璋:“吃饭吧。”

“啊?哦、哦。”姜姜乖乖拿起勺子。

吃完饭后谢璋也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桌前温书。

因为前几天一直是谢璋在照顾他,他功课拉下来不少,昨天才刚刚复学,但即便如此,一下课他还是先到她这儿来了。

姜姜依靠在榻上,搓着袖口,有意想向谢璋打探一些消息。

比如说,这是哪个朝代?谢家的人员构成?之类的。

又怕他觉察出异样。

毕竟她之前惊恐发作,马甲掉得已经岌岌可危了!!

少年他护妹心切,暂时还没察觉出什么蹊跷,姜姜不敢轻举妄动。错过了装失忆的最佳时机,她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姜姜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认命了,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崩溃,可她现在需要的是生存下来。

一灯如豆,谢璋在看书。

灯光下,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谢璋那乌黑及肩长发,仅仅以发带束起,如最上等的松烟墨,不姿媚,清清泠泠,泛着点儿如玉般细腻的光泽,清俏中带着点儿煞。

单凭他的发型,她无法判断出朝代来。

慢慢来吧。

一步一步,总能解决的。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姜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在榻上睡着,等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转移到了床上。

窗外的夜雨转小,只余屋檐下寥寥几滴,颇有滴答到天明的架势。

正因有谢璋的照顾,她才一点点适应下古代的生活,平安无虞地活到了定远侯府赏花宴的那一天。

可事实证明,她还是无法适应这个古代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