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尤没有说话。
他能有什么办法?
比起接受一个非亲的孩子,失去徐集,要更来得痛苦。
徐集突然迈步靠近,俩人相差十一公分的身高差,她轻垫脚仰头,唇瓣离萧尤的下巴,近只有俩三公分
“萧尤,你真的可以接受吗?抱我亲我要我的时候,你心里真的不会有一丝芥蒂?不会去想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不会去想,我在跟宣启闵做的时候”
“徐集!”
萧尤提了几分声量打断徐集。
看着萧尤眉间褶皱,徐集眼睫一颤,眸瞳充盈,往后退了半步:
“你这人看着温柔心细,其实挺小心眼的,对感情霸道强横,占有欲强到几近病态,你怎么可能会允许我们之间出现第三者的产物,并且永远碍眼存在呢!”
“现在的卑微允下,无非是因为你心里对老和尚的死还存有自责愧疚,现在我犯了错,是不是能正好弥补你对我的亏欠?”
老和尚的死,以及这个‘宣启闵的孩子’都是个错误。
都归咎不到全责。
眼下的原谅和放下,也不过是松口一句话的事。
可这并不影响它成为往后余生横长在皮肉下的一根刺,总会时不时发疼、提醒你
徐集淡淡叙来,萧尤眉间的折痕却越加的深了。
“住持大师的事”
萧尤提起勇气,想坦白自己误杀的事,话刚开口,却被徐集打断:
“老和尚的死怪不得你,是我太过自负,以为能拿捏住江晚,没想到把一个人逼上绝路会发怎样的疯”
萧尤抿了抿唇,双眸轻垂,视线所落之处,正好是徐集腰腹的位置。
他皱眉,呼吸难免粗重:“我不是圣人,但这个孩子是你的,你想生,我会承担好一个父亲的角色,会对他好的”
如果徐集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也不必等到现在。
他倒是也想让她流掉这个孩子,可
他才刚杀掉了徐集最亲最亲的人,又如何能残忍再伤她
走廊门边站了不知道多久的宣启闵身形一动,迈步来到徐集的身边:
“这个就不用劳烦你操心了,孩子亲生父亲还没死,用不着外人来对他好!”
轻描一句话拂过,轻易挑起了萧尤刚熄下去的怒火。
他抬手抓住宣启闵刚整理好的领口,作势就要把人往徐集身边带去旁边,非要把这个不要脸的小三打死不可!
宣启闵也很乐意应战。
倒不是想打死萧尤,把人给整残了,住医院个把月,等他跟徐集的婚礼结束后再放出来
徐集突然转身,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把小刀把递向宣启闵:
“既然要打,那就玩大一点,只要你别伤要害、把人给捅没了,后面的篓子,我给你兜!”
说完目光微移,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萧尤,嘴角一牵,笑得无害好看:
“反正是舔狗,只要有我护着你,他不敢追究的!”
宣启闵:“”
论狠,徐集是第二,没人敢超她排第一。
不愧是学医的,知道往人心坎上戳刀子最疼。
宣启闵没接徐集递过来的水果刀,他不接,徐集也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就一直抬着。
他竟然不知道,床头柜里什么时候躺着一把水果刀!
这一举止,已经让俩人完全没有要继续打下去的欲望了。
输赢已经可见。
萧尤眼圈有些隐忍的发红,眶里蓄了些泪光,他握拳的手松开,有些无措的抓了抓裤腿,不知该如何安放,满是不安和拘谨
他是看错了吗?
徐集徐集在给别人递刀子?
让宣启闵尽管伤他?
还要护着他?
这跟她为了宣启闵,直接在他身上捅一刀,有什么区别?
萧尤上前几步,可越是走近,就越是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徐集你…你在干什么啊?”
少年难过的温柔,带着三分质疑,三分委屈,甚至能听出其中一丝哽咽的哭腔。
这一声问,让徐集心都要碎了。
鼻头猛地止不住一酸,眼泪顿时模糊了视线。
可徐集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妄想以身体的疼,来掩过去那股难以呼吸的心疼
“看不懂吗?你被绿了。而且这段日子我也仔细想了想,跟宣启闵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也看到了他的成熟温柔,是二十一岁的你没有的
你可能适合谈恋爱,但不是我要携手过余生的人,比起你,宣启闵更加能胜任孩子父亲和丈夫的角色!
萧尤,良禽择木而栖……你被淘汰了。”
“呵。”萧尤笑了。
“良禽择木而栖?好一句良禽择木而栖!”
他爱她,不管是那些身外身家,乃至是命都可以舍给她。
到最后竟然只换来一句‘良禽择木而栖’?
优胜劣汰,他被出局了!
萧尤越加靠近,就在宣启闵皱眉,想要拦人的时候,只听萧尤一句紧问:
“徐集,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宣启闵想把人拉走的胳膊僵硬在半空中顿住,转而放下,透过萧尤的耳畔侧脸,看向他身前的徐集,同样在等徐集的回答——
徐集对上萧尤那双好看温柔的眼睛,轻易说出:
“不喜欢了。”
“其实你挺好的,什么都好,大错也没有,就是跟你在一起跟小孩似的,我这人又三分热度”
话还没有说完,萧尤迫不及待的再问: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爱我吗?”
“不爱了。”
再次得到否定的答案,萧尤有点急了,他情绪激动紧张,抬手抓住徐集的脸颊,强迫她把头扬起,直直紧锁那双多情的桃花视线:
“为什么会迟疑?”
“我再问你一遍,你爱我吗?”
徐集被他掐疼了,也来了几分气性:
“不爱啊,我不爱你了啊,移情别恋这个词的释义还需要我跟你讲解一下吗?”
萧尤颤着摇了摇头:“不,你爱我的,我能看出来的”
“不爱了不爱了不爱了啊!”
徐集忍不住了,把掐着她脸颊的手推掉,露了恶相:
“你再问十遍二十遍都一样,我肚子里都怀着别人的孩子了,你还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萧尤,你”
话还没有说完,徐集整个呆住,傻傻地看着萧尤左眼落下的一行带红的泪水,有些茫然无措。
她突然想起,在江晚的生日宴会上,江晚莫名吐真,萧尤的眼睛随后出现充血不适,她那时便有怀疑
萧尤除了未卜先知,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能力
难道,萧尤的眼睛能暂时性的催眠他人的神经,会让人无意识的说真话?
不对啊?
她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啊!
“你眼睛”徐集看着萧尤脸上那道从眼眶里溢出的血痕,突然心慌害怕了。
她伸手想要去擦拭,想要查看是什么情况,可手刚抬起来,却被萧尤一把打掉——
他单手捂住那只发疼到极致的左眼,往后退了半步,与徐集拉开距离
退半步的举止,以及萧尤那只猩红右眼里充斥着的冷漠和愤怒,无一不在刺痛徐集的心。
可她哪有资格矫情喊痛啊!
连难过都不敢露多半分。
萧尤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徐集,终究连一句潇洒一点的狠话,或是一句成年人的体面都没有说出口,只剩下被抛弃后的落荒而逃
听着楼下大门砰的一声粗暴,徐集像是失去了支撑,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眼睛那样的出血量,这可不是简单的血管破裂
萧尤的左眼,怕是要废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宣启闵一个深呼吸,把人从地上搀起坐到床上:
“别想多了,你身体不好,睡一觉,等醒了,我带你庆阳的度假山庄住一段时间,山上空气好,对你和孩子都挺好的”
“不用了。”
徐集阖眸,满是疲惫心累:“我没想要这个孩子,你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去机场出国——”
她身体因为之前试药太多,本来就差。
算算月份,孩子三个多月大,在去洛杉之前就怀上了,而那段时间,在此之前,她嗜睡病症加重,还吃过抑制调理的药
再加上身体本来就有异,这俩个孩子出现畸形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七十
这么大的概率风险,何必再多等俩个多月等他们成形后再动手!
更何况她活不过三十五岁。
就算孩子过了这一坎,能健康生下来,她也只能陪他们长到十来岁
何必造这个孽,给这个世界社会,多添俩个不幸
宣启闵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徐集,目光温柔之下,深邃中夹裹着几分无奈的忧伤和纠缠的矛盾
市医急诊。
平南火急火燎地把晕倒不醒的萧尤扛进急诊楼,把人放护士推来的手术床上后,一边跟着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张叔的电话——
“爷,萧尤出事了!现在在第一人民医院”
“肯定是宣家那小崽子打的,妈的,老子晚点非把宣家老宅给掀了不成!!!”
平南恶狠的语气,跟要吃人似的看家狗。
要不是现在撒不开手,他能转脸抄把家伙直接把宣启闵给弄了!!
床对面跟着的小护士忌惮地看了一眼平南,目光不免生出一抹恶嫌。
什么年头了,还有这种无脑的街溜子
半个小时后。
萧尤人在手术室还没出来,张叔赶了过来,平南没跟进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一问三不知。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徐集没帮衬萧尤!
否则萧尤不可能会受这么重的伤!
说不定徐集还反水插了一手,要不然,以萧尤的性子,被贼人偷了东西,怎么可能会退让,夹着尾巴拱手让人的
平南越想越气,跟张叔招呼了一声,自个转身就要走——
张叔不是看不出平南这么气冲冲的要去干什么,也不拦着,只是沉声提了一句:
“别太过火。”
萧尤就算是被徐集捅的刀子,他们也轻易碰不得。
而宣启闵的身份也摆在哪儿
徐集早就知道萧尤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否则不会这么着急紧赶的带着宣启闵一起出国。
她有心想护宣启闵一段时间,无非是因为念及她跟宣启闵还有一层交情在。
尤其是因为帮衬她才被卷入牵扯上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于情于理,都不会利用完了就扔了不管
可她要是知道宣启闵这颗棋子会不受控制,想来从一开始就不会用他。
一步错,步步错
平南自然扑了一场空,找不到人,他气不消,还真对宣家的老宅动了念头——
俩个多小时后。
小护士刚换药回来,正坐下偷口闲,手机新闻推送实时热搜,首富宣家发生重大火灾
她蹭地一下突然站起来了。
同事被吓了一跳,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小张?”
小张愣愣回头,“你看新闻了吗?宣家发生火灾了?”
同事应了一声:“看到了,前半个钟的事吧?听说火势挺大的,附近几个区的消防队都出动了”
小张:“”
是她想多了吗?
首富宣家,跟俩小时前那男人嘴里说的宣家,应该不是一家吧?
病房。
平南刚进门,靠窗抽烟的张叔看过来,淡淡低声:
“小道士又没死,你至于这么大的火气?”
平南扯过床边的椅子坐下,一脸不爽:
“我不气小道爷被打,我气徐集。”
小道爷被打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主要是徐集胳膊肘往外拐,这就戳他不爽了。
亏他还把她当自家人,怎么能说反咬就反咬呢!
张叔深吸了一口烟蒂,把还剩下半截的烟摁灭在栏杆上,随即将烟屁股扔进一边的垃圾桶,将烟雾吐出窗外后,这才不紧不慢:
“人家小俩口的事,床头打架床尾和,你这杵一边的小太监倒是急眼忙着插手了。”
平南不觉着:“徐集脑瓜子比小道爷聪明,她在这个时候反咬,无非是因为萧尤错手杀了老和尚的事”
这可就不是夫妻小俩口小打小闹的事儿了。
这算是结下仇梁子了。
张叔依旧轻描淡写:“小年轻,起些矛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吃吃爱情的苦,他怎么长大啊!”
这话让平南激动了:“谁家小年轻谈情说爱能把眼睛弄瞎?”
他进病房前,问了护士台。
萧尤的左眼球颅内血管出血严重,那只眼是废了
张叔眉头微微一蹙,似有愁绪不解:
“这不是外力打的。”
萧尤脸上虽然挨了几拳,但对方没往眼睛这块使力,医生也检查了全面,暂时还没下结论。
“老道士来过电话了,情况也跟他说了,他猜这眼睛,可能是小道士自个弄瞎的”
“什么?”平南不可置信。
张叔受不了他这一咋一呼的,不善瞪了他一眼,不想跟平南掰扯了:
“晚点他醒了你自个问,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说时作势就要走,
平南叫他:“张爷,您这就要走啊?不等小道爷醒来吗”
张叔没理他,平南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出病房门了。
平南只能收回视线,看着病床上还在昏睡中、半边左眼缠了一圈圈白色纱布,脸上还有挨打的青肿淤痕的萧尤,不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也是个苦命的娃,都躺病床上了,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徐集一觉醒来,身处环境已经不在私人飞机上了。
这是到了?
就是这卧室,是不是太过寒酸了?
跟八九十年代那种老建筑似的,墙面就是砖砌,连墙腻子都不刮的哦~
不过她也没去多想,毕竟现在部分设计师都搞什么潮流倒退,追求什么极简复古
只是等她出了房门,眼前的莫名其妙越加浓烈了。
极简复古的装修风格可以有,但不能真追求一比一还原那种破旧寒碜吧?
从半破近荒的楼梯下到一楼后,一个身体发福的中年金发女人正在打扫——
见徐集醒来,外国女人停下手里的活,打了声招呼:
“先生、晚上好。”
徐集微微凝眉,正疑惑要发问时,里头厨房折腾的宣启闵拿着锅盖出来:
“醒了啊,正好,洗洗手,可以吃饭了。”
宣启闵说完,许是急着锅灶上的菜,不等徐集是何反应,已经转身回了厨房继续忙活。
徐集眉间的折痕加深,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眼这周围,透过破损的木窗看向窗外夜色的深邃,随即抬步来到厨房门口
这里似乎荒废地太厉害了,连电都不通,宣启闵近188的个头,此刻蹲在砖砌的灶台前,正在烧弄柴火
徐集傻楞了好几秒,紧接着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