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久前发生的一桩事。

按理来说,像我这样害怕与人交往的社会恐惧人士,不应该知道得这么快的。每每有了新闻,等到左邻右舍都咀嚼过一遍,再被倒进茶舍酒居里反刍,待到人们提都不愿提起后,我才会得知这些消息。

可偏偏我却成了这件惨案的第一目击证人。

我知道有许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会得上这样一种病。每当大家提到我的时候总是对我避之不及,好像我就是游走于阴沟里的老鼠,亦或是连三岁孩童都不如的无能儿。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从小时候,大家就不理解我,只有我的妈妈会关爱地看着我,握着我的手,用慈爱关切的目光看着我。

大夫也瞧了许多,他们都摇着头,什么也不说,只是叹气。大家逐渐把我当做这家里的透明人,就好像我从不存在一样。一方面是为了不打扰加深我的病情,让我尽量少见外人;另一方面,则是我的父亲对此羞于启齿,不愿意向人承认——我这样的废物居然是本地豪族家主的长子。

渐渐地,我晓得了,这是一种病。

那天我还是与往常无异,天不亮就在租住的屋子里洗好了衣服,端着盆到位于二楼的阳台上去晒。

是的,我的病情已然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我无法想象如果我一大清早到院子里去晒衣服,那将会是多么可怖的场景啊!晨起跑步的人、上班上工的人、还有出去上学的孩子,都会经过我这条原本幽静的小路,看到正在晾晒衣服的我……

他们会说什么呢?

「真可怜呐。」

「有病。」

「别学他。」

这样的话虽然听了许多遍,但我还是不能接受,只要听到就会浑身打着冷颤,胸腹处慢慢渗出黏腻的汗液,将我的衣服打湿。

我走到阳台上,在杨木的长凳上放下堆积着湿漉漉的衣服的盆子,照旧向外打探了一番,免得有人在我背过身的时候见到我。

此时才刚过四点,天黑的像被一个巨大的浴桶笼罩了一样,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路上也没有半点行人的踪迹,只能看见许多祖国风格的小屋子交织在电车线里,一个挨一个地绵延到居民区的尽头。城外的青山像一条巨大的凶兽,蛰伏在悬挂着点点星星与弯弯月牙儿的天际,骇人非常。

我满意地审视了一遍楼上楼下,没有任何问题,便俯身去拿盆中的和服。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音颇为古怪,就像是有一群体格硕大的野兽在进食一般,血肉在口腔中挤压到变形,和着分泌出的唾液搅拌在一起,甚至还有血肉从它们的口角处往下流淌,发出一阵滴滴答答的声响。

「不可能,这里可是大城市,怎么会有那种食人的野兽呢?」

我脑海里第一时间便蹦出了这样的一行字。

可是那样的声音真是太过明显了,让我完全无法忽视。

我决心转过身一探究竟。

可奇怪的是,当我一转过身,这些声音就完全消失了。

我向似乎发出声音的来源望去,那是邻居东岸的家。他们家是普通而幸福的一家三口,丈夫在银行工作,妻子貌美贤良,前年又新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人都是善良的好人,也是这附近唯一一户从来没有因为我的病情嘲笑我的邻居。

「许是我听错了吧。」

我这么想着,就继续伸手去盆里拿衣服。

那声音又来了,而且似乎比之前更严重了,这一次,我甚至能听到嚼断骨头发出的“嘎巴”声,听起来就像是狼在啃食连血带肉的猎物时发出来的声音,让人无法忽视。

可当我转过头去的时候,那种声音就没了。

这桩非比寻常的奇事,就像我小时候在乡下的家乡听到的食人鬼的传说一般,极为恐怖却又勾地人心中好奇。

我走回屋子里,那般并不是很大的响声就被我关在了门外。

回到二楼的卧室,我拉开窗户,只小心翼翼地把揭开窗帘的一个角儿,细致地打量对面东岸一家的屋子。

他们家院子里的东西丝毫没有凌乱的迹象,院门和房门也关的好好的,院外的一树桃花在路灯的照耀下开的如火如簇,艳丽的如同艺妓唇上最红的那一点脂膏。

这一次,那种声音再一次不加掩饰地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