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他还没下套呢,这小娘子就呆呆的直往里面钻,都不用费心思的。栾昇好笑:“你怎么知道什么叫正经或者不正经的话本子?我说什么了?莫非是你那......”他正想说自己先前在她闺阁中看到过的那几个让人无奈的话本子,猛地反应过来,急忙闭上了嘴。

“我那什么?”孟岚疑惑。

“你那脑袋里在想什么。”栾昇不动声色的绕了出来。

“在想怎么侍弄那些庄子。”孟岚面露嫌弃:“哼,我才不像那些无所事事的人一样。”

她本以为在自家产业被征收后,得去重新谋个产业,祖母今日把这些地契交出来,无意之间为她点明了方向。

“爹娘还说等我十八岁之后,准备带着我接手船运上的生意呢。”孟岚长叹了一口气,张太守和徐通判等人还指望着在船运时害了孟老爷,如今看来,这船运生意也做不得了。

真是白瞎了他们家这么几代的积累,上到皇帝老儿下到嵩阳狗官,怎么能够如此厚颜无耻。

栾昇见她情绪不高,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也不再闹她了,把她从怀中放了下来,说道:“来吧,咱们先理地契,也是给之后做个打算。要是财神娘娘真的没银子了,又怎么养活我呢。”

孟岚瞪他:“就算以后我们家穷得只能吃野菜了,你是我家女婿,也得和我一样。”

栾昇笑着去掐她两颊的软肉:“好好好。”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也必然不会让身娇体贵的财神娘娘吃野菜的,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银子,总得拿些利息不是,怎么能委屈了自家娘子。

二人一起理起地契来,孟岚屋中就放着账册,一条条梳理清楚后再填入账册中,只是越到后面,栾昇心中的一根弦就绷的越紧。

难道真的是天要助他?怎么能有如此多的巧合?

这些田庄不仅都是良田,还都散乱的分布在汴京周围的几个州郡,若是别人看起来肯定不会觉得有什么古怪,可现在理地契的人是他,是在外漂泊了十几年时间,做梦都想杀回汴京,取那老贼狗命的人。

数量不少的田庄尽管零零散散,却互相呼应着,连成一块。好巧不巧的,占据了汴京与相邻交界州郡的几处高地,若是起了战事,这些田庄可以说是易守难攻,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堡垒。

这简直是从天而降了一个大馅饼。

栾昇沉思了许久,这么多的巧合,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已钻进了别人的圈套。

若真是圈套,设下这圈套的人着实可怕到了他难以想象的地步。

不仅了解居无定所的他住在何处,还知道他最紧要的需求,最可怕的是......

栾昇凝望着还在往账本上写字的财神娘娘,她红色的裙摆铺开,像一朵巨大的牡丹花,牡丹花的花蕊中坐着一位花仙子,是他梦中走出来的姑娘。

真的会有人舍得把这么惹人喜爱的姑娘当诱饵吗?这么漂亮爱娇的姑娘,就应该如同她现在这般,被家人疼爱,被夫君宠爱,甚至都不要经历家中变动,开开心心的过完一生。

他前半生大起大落,看过骨肉反目,尝遍人间酸涩,一向是不觉得自己是有什么好运气的。

如今遇了她,事事顺心,竟然不敢相信这好运,反倒是要把她想成敌人派来的棋子,才能有些踩在地面上的真实感。

孟岚半晌没听到动静,疑惑地转过头,看见栾昇正深深地凝望着她,目光中翻涌着她看不透的情绪。

“发什么愣呢,快来帮忙。”她蹙起眉头。

唉。

栾昇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就算是圈套又如何?就算是美人计又如何?他已经进了这圈套,沉迷在这计中,怎么也脱身不了了。

“这就来了。”他柔声道。

孟岚低下头继续入她的账,一边写一边小声嘀咕:“蒲家坝,田地一百二十亩,水田。杨家湾,田地九十五亩,桑田......”

她认真的时候,下颔的线条干净利落,显得格外精致。

栾昇走到她身后,一只手握住她执笔的手,轻声说:“我来写吧。”

孟岚写得是漂亮的簪花小楷,而栾昇习小楷时,临的是文征明的帖,自然沾了些文征明的风格。

看着他执笔写字,孟岚纳闷:“这字不太像是你的风格。”他是狂傲不羁的,就算现下没功名在身,也不妨碍他看不起任何人。可这小楷却很有些道意,像是心内沉静的大儒所写。

不过他写得确实极好。

“我幼时习字,并不是这种风格。”他手中不停,耐心解释道:“后来我父亲看我浮躁,特意换了一种字让我练。他说练文征明的字可以使人清心静心,我便一直习下来了。”

孟岚发自肺腑的说:“他一定很关心你。”

“确实。”毕竟他是嫡长子,肩负着大邺朝的未来,自小又聪颖不凡,身为皇帝的父亲再忙碌,也会抽出时间来查他的课业。

可这关心同孟老爷、孟夫人对孟岚的关心不同,它是有条件的,它不是父母对孩子无私的爱护,而是基于各种能想到的利益。

他还曾有过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均是其他妃嫔所生,其中年岁最大的,与他出生的日子相隔不过数月,他幼时也见过母后因着父皇去别的妃嫔处垂泪的模样。

身在皇家,哪里能像民间家庭一般,有那么深的亲情呢。因着身份不同,在大祸来临时,没有臣子抽出身去救他的弟弟妹妹们,他们同自己的母亲们一起,死在了自己的叔叔手里。

他还记得自己最小的妹妹,是父皇与自己的亲姨母生下的孩子。小妹妹长得极像他,他不由自主的生了亲近之意。但母后不准他与其他弟妹来往。

母后是没错的,皇家的规矩也是没错的,错的大概只是人心了。

念及此处,栾昇突然笑了。

能如此了解他、懂得他困境的人必然来自于宫中,可那嗟磨人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养出来像他的娘子这般可人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