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极渊封破

极渊之下,浊气凝成若有实质的黑气,间或有些确实凝成一团的,或似网纱积聚、或似厚茧悬挂、亦或与岩石一般融入山壁。

那是尚未出生的先天魔族。

在凤凰一族最古老的传承记忆中,最初天道以清气生神兽于九阙、浊气生魔族于极渊,九阙和极渊作为枢纽,维持着世间清浊之气的平衡。

然而万万年过去,不知何时起,浊气愈积愈多,清浊失衡,最明显的体现便是随着神兽一个接一个飞升,却并无新生命诞生,最后天地间只剩下一只凤凰蛋,还因清气渐稀,迟迟不能生出真灵,被别有所图的邪修扔进了极渊——这倒霉蛋自然就是栖寒枝。

栖寒枝回极渊跟回家没什么区别,不过来之前,归云寄给了他一个小法器,取谢云敛一滴血滴在上头,那小法器便会为他指引本命剑的方向。

意外的是,小法器指引的方向,竟有些熟悉。

栖寒枝稍作思忖,绕过脚下嶙峋的怪石,朝着极渊深处而去。

这些怪石中有些是天然的石块,更多是未能成型的魔胚,经年累月风干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浊气大盛对魔族更算不上好事。

他刚出生那几年,极渊下新生魔族无数,而更多是孕在这样的魔胚之中,极渊这样的环境,加上暗中窥伺的邪修,那时新生的魔族为了活下去,吸取魔胚中未成的灵已成了常态。

直到这一百年,新生魔族的数量恢复了正常水平,这样的情况才不再出现。

极渊深处,一节莹白的骨头浮在半空,平和的清气自其中散出。

“义父,上次下来得急,没来拜访。”栖寒枝停下脚步,嘴上叫义父,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这次另有要事,正巧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孝得惊人。

当年邪主阵盘被毁,修为受损,大概是生了什么不破不立的妄想,费尽心思入九阙凤凰族地,偷了世间最后的凤凰蛋,妄图以至清之体、浊气生灵、投入上千枉死人魂,炼成真灵之体,继而夺舍。

彼时陆氏一族以反噬之力毁叶安阵盘,那数百修者残魂便充作炼材一并投入阵中。

寻常人死后,被困在法器内的残魂早没了生前意识,只剩存活的本能,彼此厮杀,邪修常以此来培养更强的魂魄吞吃,便如养蛊一般。

陆青端不知如何保有意识,在那阵中,栖寒枝生出灵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或者说魂,就是他。而若非有陆青端相护,以小凤凰初生之灵,又哪抵得住那上千凶戾人魂的消磨。

直至阵破,魔凤出世,雏鸟的天性驱使,他化形后的模样与陆青端三分相似,一魂一鸟也不计较,索性就以父子相称。

十七岁之前,义父带着他在极渊之下艰难求生,十七岁之后,晓风月寻来,剖了孕养多年的白泽骨,想为长兄重塑身躯。

然而陆青端不愿。

栖寒枝看着义父栖身的白泽骨,从袖子里扒拉出这几年收藏的话本子,开始了这次的“坟前”叙话:“最近修真界那些人写的话本子都是些无稽之谈,实在没什么趣味,等你什么时候再醒,便捡着以前我带来那些看吧。”

近些年盛传的关于仙尊、道侣、魔君的奇怪故事,还是不好送给给长辈品读,哪怕写得精彩纷呈也不行。

栖寒枝又拎出数坛灵酒摆下,幸好这些玩意平日里都堆在袖里乾坤中,便是临时起意也不至于空手而来,续道:“倒是这‘醉枫眠’,临枫山庄没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了,要省着点喝……”

将“贡品”一一摆好,栖寒枝直起身,瞧着那团荧光,禁不住问:“义父,你们仙宗的修士是不是都似你这般软心肠?”

他的问话自然没人回答,想到凤凰窝里的道侣,魔君莫名笑了一声,从那号称要省着点喝的酒坛中倒了一小碗出来,自己喝了:“这杯敬你,不过今日没时间多说了,我得给道侣取他那本命剑去。”

将那小碗顺手收回袖子里,栖寒枝稍正了些神色,朝那节骨头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背后,那团荧光轻微闪了一下,像是一声叹息。

在法器指引下,栖寒枝很快找到本命剑所在。

那是一柄灰色的剑,没有剑鞘、也没有剑穗,斜斜插在石缝中,在暗沉的浊气之间,像某种沉默而坚毅的标记。

栖寒枝心头涌起难言的情绪,像是看到某个同样沉默的人。他记得,曾经这柄剑是银白色的,剑光如匹练,会在月色下映出光来。

他走上前,一手握住剑柄,想将它拔出,不出所料的失败了。这柄剑在极渊太久,早被浊气一点点同化,栖寒枝对此早有猜测,并指点在心口,逼出一滴心尖血。

他心核中有谢云敛的气息,果然那滴血一出,剑身嗡鸣,在石缝中轻颤起来,似是随时能被取出。

栖寒枝脸色有些苍白,心尖血珍贵,取血耗损巨大,便是魔君短时间内也只能逼出几滴,自然不能浪费,当即取了归云寄给他的阵盘抛出。

阵盘飞出,在半空转了两圈,飞快选定目标,化作巨大法阵,以栖寒枝与本命剑为中心,直直落了下来。

极渊灵气涌动,浊气被抽取如阵中,在阵法整合下化作一股力量朝栖寒枝心口袭去。

强大的力量带来的威胁感让栖寒枝本能的想抵挡,他眉头不自觉皱起来,目光落在那嗡鸣渐响的本命剑上,耐住了抵抗的动作。

“唔……”

那道力量化作光柱,自栖寒枝心口贯穿,一瞬间的窒息感与浊气灌体的不适让他耐不住闷哼一声,随即光柱另一端连到本命剑身上,灰黑的剑身震颤不休。

时间在此刻拉长,栖寒枝感觉到心口有什么东西正在抽离,然而不知是力量不够还是什么原因,迟迟未能成功剥出。

那剑身震得更猛烈了,层层黑气包裹下,几乎将其染成墨色。终于,它自石缝中挣脱出来,一声剑吟响彻极渊,漆黑的本命剑跃至半空,直直插入那阵盘中,一次性的阵盘承受不住这一击,倏然破裂

阵盘碎裂,聚集的浊气溃散,心口骤然一轻,拉扯感消失无踪。

栖寒枝耳边一阵嗡鸣,在这短短时间内竟是几乎脱力,一手按在心口,一手撑住地面,稳住微晃的身形,此时才惊觉背后竟是起了一层冷汗。

“当”一声响,本命剑失去了灵力的支撑,自半空跌落。

栖寒枝定了定神,撑着山壁站了起来,向前两步,躬身捡起那柄剑。

他那滴心头血已融入剑中,但分神似乎并未成功引渡。

怎会如此?

是阵法出了问题?还是说分神不愿意离开?

栖寒枝轻易举起手中长剑,剑身被倒灌的浊气愈发灰扑扑的,大概是积年累月的侵蚀,不见锋芒,甚至是有些残破,全不似方才大发神威一剑斩破法阵的模样。

看不出端倪,栖寒枝只能暂且收起那柄剑,准备回天渺峰再研究其中的蹊跷。

正欲离去,一阵强烈的心悸感袭来,栖寒枝面色一沉,唤出红莲业火。

莲花状的火焰此时全无往日跳脱模样,最外围一圈“花瓣”几乎要淡成透明色,恹恹似要枯萎。

戚林醉出事了!

来不及细想,栖寒枝阖目将心神沉入本命灵火中,很快,暗金色凤眸睁开,眸中尽是厉色,缩地成寸,朝感知的方向而去。

魔域,南离天正上空,劫云积聚。

魔族最先意识到问题,魔宫内,柳疏仰头看着那大片劫云的方位,眉头狠狠蹙起来:“不对劲。”

靳云叠捏紧了手中弯刀,语气冷漠:“确实不对,哪个邪修敢来魔域撒野?”

那劫云黑中透红,只有血孽深重的邪修,才会引天道降下这样的雷劫,不是考验,就是摆明了往死里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