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吴熳拒了周婆子跟随,独自一人去了钱氏院中。

一踏入院门,廊下一婆子便谄媚迎了上来,扬声道,“大姑娘来了?”算是往屋内通报了。

吴熳没应,像没看见这么个人似的,面色眼神都没什么起伏,径直走过。

吴漫生前,没少受这婆子的阴阳怪气儿,婆子的女儿还欺负过黑丫,叫吴熳打了回去,如今与贾家定了亲,吴熳水涨船高,她面上笑得跟花儿一样,似前情尽忘,心里不定怎么想,吴熳懒得与她浪费心神。

往里两步,就见丫鬟婆子并箱笼盒匣挤了大半个院子,见她来,皆是福身请安,吴熳眼睛略一扫过便知不是吴家人。

这些人对她太恭敬了些,吴熳也不失礼,欠了欠身,算是受了。

她有吴漫的记忆,礼仪规矩不在话下,又兼末世前,是个演员,专门培训过形体仪态,一行一动间自带一股子不同常人之清雅。

婆子打帘,只见里间钱氏带吴漫的一庶一嫡两个妹妹围坐桌前,陪坐了一个容长脸,五官文静温婉的女子,而贾家大丫鬟锦绣,领了一个三十出头、衣着艳丽的女子立一旁,几人似正在寒暄说笑。

吴熳进屋,两个妹妹不情不愿起身见礼,锦绣上前两步,赶在吴熳屈膝前,向她请安,阻了她向钱氏行礼。

吴熳多看了她一眼,不管如此行为出自她自发,还是贾太太授意,她都承了这份儿情。

那头,果见钱氏面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招手让她过去,介绍同坐的女子,“大姐儿,这是康仁堂的小葛大夫,贾太太特意请来为你调养身体的。”

连吴熳名字都不愿叫,搭在她小臂上的手,更是轻不可察且隔了一层帕子,像是不愿触碰到什么脏东西,吴熳似完全没注意到,面色如常,只与那大夫见礼。

人称“小葛大夫”的葛丹,低头垂眸间却留意到了,眼睫轻眨,落入心中,面上也没透出分毫。

既正主儿来了,众人也不尴尬叙场面话,直入主题,葛丹给吴熳把脉。

只一盏茶过去,室内静悄,吴熳左右手轮换过几次,葛丹均未出结果,只一次又一次将脉案记下。

钱氏见状,焦躁不安,生怕吴熳有什么大病,熬不到进贾家门;吴漫两个妹妹则借着手帕与喝茶的间隙幸灾乐祸,一副看好戏模样。

锦绣一一看在眼里,心想大奶奶这处境着实艰难,难怪出门前,太太一再嘱咐,便是失礼些也无妨,一定不能让奶奶受了委屈。

葛丹面色沉静,但内里惊异,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相,这位吴姑娘应是受过很重的寒气,但她的身体无端内生出一股热火,与这寒气抵御,竟达到两相平衡,令她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若是稍不注意,打破这平衡会怎样?

葛丹无端生出一丝恶念,会死吗?那大爷是不是......

倏地,葛丹似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父亲口中常念叨的“医者仁心”在心头响起。

她不动声色松开吴熳的手腕,垂着眼,声音温柔和缓说道,“小女学艺尚不精,只将这脉案呈与家父,请他老人家开方,恐要让夫人姑娘稍待半日了。”

旁人无觉,吴熳却不一样,异能者较常人五官敏锐,何况如此近距离,这位大夫那一瞬间的恶意,她捕捉到了,且从她进门开始,这位女大夫总在不经意打量、评估她,以女人…或者,应该说是情敌的角度。

吴熳略感新奇,自上辈子毁容后,她再没感受过这种视线了,她又想起贾琛,俊美多金,有追求者,好像也不稀奇。

钱氏一听,小有名气的小葛大夫都开不出方,要请老葛大夫,内里着急,忙问有无别的医嘱。

葛丹摇头,只说药方未出前,照常即可,毕竟如此长的时间吴姑娘都没事,不差这半天。

锦绣上前取了脉案,着人即刻送出去,又回来道,“吴太太放心,不过一趟马车来回的时间,方子一开好,会并药材一起送到府上的。”

钱氏眼里焦心不减,但嘴里还是答着,“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