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废太子vs小宫女

第22章

脖子上架了皇帝的刀,那亲信的刀就要撤下。吴昊之觉得这般好受多了。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亲信一眼,道了一句,“毕竟你对我不仁,我却对你仍旧有兄弟之义,你的刀有千般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亲信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但也不敢说什么,只退了几步,低头,不再看皇帝和吴昊之的对峙。

此时时近黄昏,外面还没有黑,但是牢狱在地宫里面,除了牢狱里面点的蜡烛和宫灯,什么光也看不见。

自然,也没有风。

吴昊之突然觉得有些热。面对小皇帝的刀,他倒是没有害怕,只是扭了扭脖子,颈项的皮肉擦在刀上,擦出了一道血痕,鲜血沿着刀而下,流淌进了他的衣裳里面。

这般倒是将他心里的热去除了一些,他还颇有兴致的跟皇帝道:“之前有人跟臣说,臣的鲜血是冷的,臣还不信,今日却是信了。”

他感慨:“血冷冷的,倒是能解热。”

许是有些痛,吴昊之说完嘶了一声,继续笑着道:“陛下,您这刀,倒是挺利的,磨了许久吧?说实在话,您这样的,可真的一点儿都不适合去种地。”

“臣年少时候也种过地,帮着臣妻种的,她一个世家女,命不好,跟皇后娘娘一般,整日里挑着水,扛着锄头。”

他一个阶下囚,马上要死的人,没有跟陛下说狠话,也没有说求饶的话,只好像是去街边买菜的长舌妇,跟卖菜的婆子说自己的媳妇。旁边的亲信听得心里七上八下,但是偷偷看陛下,却见他整个人依旧如同平日里看起来那般温和,好似还听得很高兴。

他没有打断吴昊之,要不是压在吴昊之脖子上的刀,亲信都以为他们是多年的好友唠家常。

亲信念头刚转过,只听吴昊之突然笑得畅快起来,“陛下,臣跟你一般,也是个苦命人,当年病了,穷得上山自己找药救命。好在半山腰上碰见了她,她朝着臣笑……”

吴昊之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只去看小皇帝,“成王败寇,是臣棋差一着,丢了亲信兄弟,还没看好媳妇,这点,臣认。臣认输了,您就让臣死之前,看她一眼吧。”

齐垣眯起了眼睛,手上的刀朝着他的脖子压了压,又流出了一些血。

吴昊之也不怕,也不喊疼,只跟做买卖似的,讨价还价,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咱们都是人,人都有失手的时候。陛下,举头三尺有神灵,今日之因明日之果,天道自有轮回。”

“您今日应允了臣,说不得哪日,皇后娘娘也能得天之幸,逃过一劫。”

话说完后,他感觉到脖子上的刀松了一松。

吴昊之见好就收,还不忘给齐垣画大饼,“若是真有六畜轮回,人有前生后世,那臣也允诺陛下一回,下次,也放小皇后一次生路。”

吴昊之脖子上的刀挪开了。

站在他身后的亲信不可思议,不敢相信吴昊之说的话陛下真的相信。什么来世今生的,全都是屁话,这样的话,吴昊之敢说,陛下怎么能信呢?

但是陛下确确实实跟他道:“去把吴夫人带来吧。”

亲信:“……”

他只好去隔壁牢狱将吴夫人带

了过来。

吴夫人,姓周,名静容。长得十分温婉,性子却好强。她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坏事全是吴昊之干的。

她有时候想,要是这世间真有地狱,那也是她和吴昊之一起去,遇见了阎王爷,吴昊之判罪的时候,她也要跪在地上,求阎王开恩,让她跟分吴昊之一半的罪过走。

两个人自小相识,活是一起活的,死也要一起死,罪责一起担。所以当她被抓进这牢狱的时候,她就在想,若是真有不测,吴昊之死了,她也得跟着去。不然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人世间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个,她就恨自己大意,恨自己本事不高,却还瞒着吴昊之去招惹皇后。

今日她离开皇后带着人出宫,谁知半路上就被人打晕抓进了牢房。

当她晕倒的那一刻,便知晓遭了。

她不是担心自己,她是担心吴昊之。

她比谁都清楚,要是她真的有生命危险,他会奋不顾身的去救她。在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蠢,竟然送到小皇帝的门前来。

她醒来的时候,就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她跟守卫说,“麻烦您,请帮我跟陛下说一句,让我见见我家大人。”

她温婉的道:“我家大人即便罪该万死,陛下难道不是一般么?如今做点好事,将来说不得就有好果。”

守卫报给齐垣的时候,齐垣带着一丝好意的调侃笑着跟吴昊之道:“大人与夫人,不愧是两夫妻。”

此时,吴昊之已经知晓妻子将要来了,他被绑在凳子上,也不再僵硬着背,而是放松了些,还给齐垣说了一句好话,“陛下跟皇后娘娘,也是极为般配的。”

齐垣此时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是,你说的很对。”

等吴夫人到的时候,便见着两人交谈得融洽,若不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颈项衣裳全是血,她都会以为两人是什么至交好友。

吴夫人心里恨,也酸,她走到吴昊之的面前,摸了摸他的脸,“你胡子长了。”

吴昊之见她衣裳整洁,穿着今日特意去簪花节的衣裳,早间的时候,衬得整个人都面若桃花,可是如今即便还是同样的衣裳,却已经露出了苍白之相。

他叹气,想要摸摸妻子的脸,又发现自己的手被绑着,他啧了一声,“陛下,臣都要死了,不如解开臣的绳子吧?”

齐垣漠然看着两人,将手里的刀扔给了吴夫人,然后转身,对侍卫道:“只给他们一刻钟的时间。”

他走之后,其他人也退了出去,只留下了吴昊之和吴夫人。

牢狱里面光线不是很好,吴夫人拿着刀隔断了绳子,但是却割不断吴昊之戴在手上的拷链。

在拿着刀不断往拷链上面割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太坚硬了,根本就割不断。”

她哭得头伏在他的腿上,吴昊之只好用戴着拷链的手去抚摸她的头,手一动,拷链就会发出难听的响声,吴昊之在拷链声中安慰她,“别哭啦,你上回不也说了吗?咱们两这辈子不论结果是什么样子,都是值得的。”

他感慨道:“当时以为会一辈子做个穷困潦倒的人,没想到咱们最后还能享受山珍海味,真值了。”

吴夫人呸了一句,“你值得了,我还没值得

。”

吴昊之就顺势跟她道:“我死了之后,小皇帝不会为难你的,你就去别的地方过日子吧?也别再找一个了,有我在前面,你还看得上谁啊。”

吴夫人:“行,你死了,我给你埋个地方,我就走。”

吴昊之却认认真真道:“你别哄我,我知道你的,许是我一死,你就自己抹脖子了。”

吴夫人:“你也知道啊,你都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两个人成亲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也没什么挂念的。

“说到底,咱们也算是孤老一生了。”她抬起头,犹豫了一瞬,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你会不会后悔咱们没有孩子?”

吴昊之就笑,“没有,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这种人,没孩子好。”

他手轻轻的抚摸在吴夫人的头上,脸上,然后深深的叹息,“要说,要说后悔,我也有一件事情后悔的。”

他看向她的脸,就好像看见了年轻时候,他们两个人走过来的日子。

他们两个人,都是父母缘薄之人。他是庶子,生母早逝,嫡母打压,父亲漠视,在宁国府里不受待见,这才小小年纪,生出了一身的戾气。

但是静容却本没有戾气的。就是现在,她也没有戾气。她只是想要保护他罢了。

一个菩萨般的人,为了他活着,也开始学着使坏下套子了。

吴昊之真的后悔了,他道:“早知如今,当初就不该,不该走这条路。”

她虽然被送到了寺里山上,却依旧过着平和的日子,每日里挑水砍柴,将本来屈闷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是他,一门心思的钻研旁门左道,杀人,劫财,只要能往上面爬,他什么事情都干。

他想着,他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但是现在想来,山珍海味,恐怕在她的心里,也不及在山上两个人一起砍柴一起熬的稀粥。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涌出了无数的后悔,他看向妻子,道:“要是……要是当时,就那么的跟你一起去外地小城池里面谋取一个县老爷做做,说不得还不错。”

即便她因年幼时身子受损,生不出孩子,他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养一个孩子给她玩。

他知道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但是他身处这个位置,他不敢要。

他心里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咬人,“静容,我应当是错了。”

吴夫人却摇头,“你没错,世道没有给咱们对的路走。如果当年你不走这条路,不杀了宁国公,咱们早在九年前就被先帝砍掉了脑袋,哪里活得到今日。”

她安慰他,“反正都是死,多活了快十年,也算是赚的。”

她手里拿着那把刀,轻轻的道:“是我害了你。”

她真是太愚蠢了。

“是我自作聪明。”

要不是她,他也不会这般被轻易的抓住。

吴昊之却摇头,“小皇帝疯了,即便是我死了大秦会乱,他也不在乎,那我什么时候死,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

他道:“你说,齐家倒是出了这么个怪胎,他爹多昏庸啊,他爷爷是平庸,啧——”

吴昊之念念不舍的看向妻子,“咱们别说他了,说说咱们吧,若是底下有黄泉,我就不先去

投胎,只等着你,你慢点来,听闻八百里黄沙之路难走,我正好走慢些等你,你要是早来了,我就不等你了。”

吴夫人此时已经哭得没有眼泪可以流了,她紧紧的握着刀,不置一词。

吴昊之便动容道:“要不,还是让别人来杀吧,啊?你这个人,以前杀鸡的时候倒是厉害,如今十几年没动刀,杀个我倒是抖成这般。”

吴夫人咬着牙,“吴昊之,你走慢些,你等我——”

她一把刀戳进了他的胸膛,瞬间将他的衣裳都侵染湿了,他笑着道了一句,“好”。

留着最后一口气,还在劝她,“你听话……别傻……”

得到吴夫人点头后,这才放心的慢慢合上了眼睛。

吴夫人再忍不住过去搂着他大喊起来,“昊之,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这就来,这就来。”

她取了刀,一下子就戳进了自己的腹间。

她怎么敢苟活呢?

一个人活着,多没有意思。

齐垣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咬牙切齿的看过来。他淡漠的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对她道:“朕会恩准你们葬在一个墓里面。”

吴夫人只感觉到生命不断在流逝,她用尽最后一口气,对着他道:“——齐垣——我诅咒你,诅咒你生生世世,不能得到爱慕之人,诅咒你……诅咒你永生永世,孤独终老。”

齐垣本来要转身走的身子,听见这话,又转了回去。

他对着还有一丝神志在的吴夫人道:“既然如此,那你跟吴昊之的墓便分开吧。一个葬在最南端,一个葬在最北端。一个火葬,一个水葬。”

“若是你诅咒之言灵验,那必然,朕对你的诅咒也应当灵验。”

“朕诅咒你们,死后投入畜生道,或者永生永世不相见,或者一个年老,一个年幼,不被世俗所容,极尽世间酸苦,最后孑然一身而终。”

吴夫人最后一丝神志消散之前,被气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齐垣厌恶的看了看地上的血,“擦干净,按照朕的吩咐去做,一个送去南边,一个送去北边。”

他想要慈悲一点,做点好事,都不给他这个机会。

……

天黑了,瑶姬看着天,问玉音,“陛下怎么还没回来?”

虽然齐垣很忙,但是他总会在这个时辰回来陪她一起挖地。

玉音的脸色不太好:“许是有事情耽搁了。”

燕子有些不安,今日宫里静寂一片,虽然外间依旧有人在劳作,但静谧得让人窒息。

肯定出事情了。

她却不敢问,只敢紧紧的守在皇后娘娘的身边,生怕出事情。

瑶姬倒是最轻松的那个,她笑着道:“他不回来,那我就要多挖点,我先去地里了。”

她快步扛着锄头挖地,玉音看看她,欲言又止,迅速低下头去,提起了手上的筐。

“那奴婢去摘菜。”

燕子也拿了一把镰刀,“墙边野草长了一些,奴婢去割草。”

每个人都有事情做,一切跟寻常都没有什么两样。夜逐渐深了,晚间的月亮还有些妖冶的红,土里的菜在风中微微颤抖菜叶子,偶尔风大,地里的尘土也被吹起一块滚到它处。

瑶姬皱眉看了看天,“这天怎么如此多变?”

玉音声音有些恐慌:“月亮红了,听闻有怨之人的灵魂冲天,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