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身后,有人问:「他答应我的事只在于我和他之间,你来横插一杠,算是什么?」

那人说:「因为我跟他说过,不想让他再作贱自己。」

其他的话就都再也听不见了,脑中隐隐胀痛,只觉得身体摇摇晃晃,脚下虚浮得随时都能绊倒。纵使把眼睛睁到最大,也看不清前方的事物,只有那么一张脸深深地印刻在眼底,三百年,见惯了伤心愤怒和阴寒彻骨的冷笑,从未在这张俊美无俦的面孔上见过这样的表情,情深义重,无怨无悔得让一副铁石心肠都为之动容。

此后,空华便消失了,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晋王府上空的夜鸦在一夜间消失无迹,艳鬼却还是没有睡着,他强迫自己不去留意房门外的动静,直到烛火烧尽却依旧清醒得让人无端心烦。三百年光阴如水不留丝毫痕迹,唯这短短三天漫长蹉跎仿佛又是百年。

靳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他告诉我,会带我儿来接我。」

桑陌坐在一旁,一下一下地捣着药杵将核桃研磨成一碗细粉:「他应下的事,没有办不成的。」

「呵呵……」她漫声轻笑,视线绕着桑陌失神的脸打转,「可我不明白,他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

桑陌把核桃粉掺进芝麻里,用筷子在碗里慢慢搅动,「雪快停了,这怕是我最后一次伺候您。」

「雪停之前他一定会回来。」老妇不肯将话题绕开,眯起眼睛安详地看着他,「所以你不用挂心。」

桑陌敛下眼说:「老夫人您说笑。」

她接过递来的芝麻糊沉吟许久,道:「了却了我这一桩,你还有多少事要牵挂?」

「三件。」

「然后呢?」

「……」风骤起,飞雪乍乱,桑陌未及回答,回首望见茫茫白雪中一道黑影自天而降。群鸦环绕,风走雪舞,他面沉如水,衣袂飘摇。想要说出口的话生生哽在了喉间,桑陌微仰起头,正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墨瞳。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一人来承担。」他将手中的长匣置于老妇面前,视线却片刻不离桑陌,「我不知道你许了她什么,可我不想再见你受苦。」

喉头酸涩,张嘴欲言却挤不出半个字,桑陌觉得,自己又要再一次溺毙在他这一双深渊般的眼睛里。

「这是……」盒盖被打开,看不到什么金光冲天,烟雾缭绕,只有一个生满铁锈的长枪枪头默默地躺在里面。靳老夫人惊讶地站起来,不断摇头,「靳家家传的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