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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仙 君子以泽 2425 字 2022-08-20

了留住你,多少人都可以。”他毫不延缓地说道。

同枕十年,我知道他很多事。譬如高而无危,卑不可逾;才学渊博,精通音律,喜焚宫香,爱品名茶,海量却不爱酒;后院里种了许多野花,也爱盖满青苔的盆景;口味很清淡,吃饭不挑剔,喝茶的嘴却高贵得很;偏心漆茶盘、红紫透雕镶花卉草书的茶壶,至爱六安瓜片;妙笔生花,字迹有王羲之遗风,自成一体,幽都一名女鬼将他的字画以金绒绣出,为阴间仕宦富贵之鬼收藏,名之“箫绣”;他的皮肤是象牙色,此时一身银红色的绫袍加在身上,自是风度翩翩,无以伦比。只是并未料到,为妻十年,我从未了解过这个人。在我眼中,花子箫一直是个神仙心性的公子,他温文儒雅、与世无争,之所以为鬼,是因为仙界犯了全天下最大的错漏。

“我先走了。”我不由打了个哆嗦,后退两步便转身想要逃离这里。可还没走出几步,大门被一道暗红色的光封住。我呆了一下,刚想质问,他已将我打横抱起,朝卧房的方向走去。我推了推他的胳膊,错愕道:“你做什么……放我,我要出去!”

他加快脚步,却没搭理我。

“发生这种事,你还想我怎样?我只是出去散散心,很快便会回来。”嘴上是这么说,心中却已经有些慌乱。十年期将满,我又才向阎罗王提了要下无间地狱的申报,倘或不及时取消,我便真得永生永世和这人待在阴曹地府。眼见我们俩的卧室将近,我从未哪一刻会像此时这般,觉得它是鬼门关,阴暗漆黑,深不见底。这种畏惧加上被背叛的寒意,顿时吹走所有情浓爱意,清晰了十载糊涂。

我抓着他的衣领,哀求道:“让我出去。我从未做过愧对你的事,你何以逼我至此?看在多年夫妻情面上,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去投胎。”

那一刻,我明显感到花子箫的手颤抖了一下。但他的脸依然是一汪湖水,毫无涟漪。他用肩膀撞开门,把我抱进去,扔在床上。我刚挣扎着坐起来,他已化作一缕青烟,离开卧房。然后,他推开窗子,一颗美丽的头颅出现在窗栏旁,在红梅花枝下朝我露出微笑:“你若现在走,我恐怕再活不了。即便你恨我,我也要把你留下来。对不起。”

黄昏时分,他命人送我用膳,我一口未沾。然后他把饭菜端进来,亲自喂我,我把盘碗全砸碎。他默不作声地离开。天黑以后,他回来替我更衣,欲与我欢爱,比平时要殷勤得多。但我完全不买账,无论他怎么取悦,都抱着胳膊缩在墙角不回应。他在床头坐了大约半个时辰,忽然俯下身含住我的耳垂,破罐子破摔,不顾我的反抗把我拧过来,用膝盖分开我的双膝,半强迫地逼我就范。他并不陶醉其中,除了细微的喘息声,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我耳边低喃着“对不起”与“我爱你”。事后我强忍着泪水,使劲打他,一口口狠狠咬在他的身上,一整夜无眠。我不曾问过他几时才能放我自由。因为心里清楚,那道门从来都没有锁过。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踏出这个家门,随时可以离开他。但多年来的信任与夫妻情谊,早已变成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把一颗心完完整整锁了起来。

终于亲眼目睹数个日出日落,我盘算着投胎的日子已至,大清早的便冲出卧房,好似抛了鞍的马,一路狂奔离开回魂街,赶到阎王殿。阎罗爷原本在蘸墨批改生死簿,一见我手一抖,一枚铜板大的墨水落在簿子上:“东方千骑,不,千金,这又是哪阵风……”

“我想投胎。”我从未如此开门见山。

阎罗王愣了一下,回头无助地看看牛头,又看看马面,吞了口唾沫:“我的大小姐,你跟子箫小俩床头吵架床脚和,昨天想生死与共,今天又想永不相见,也颇有情调。但投胎可不是小事,你要过了桥再后悔,我便实在没有办法,毕竟六道轮回可不是阎罗殿,可以随你乱来的。一旦投胎,你俩便很可能永远错过,你先考虑清楚,想好再告诉我。”

他见我整个人陷入呆滞状,终于叹了一声站起来:“罢了,我懂你,今天是最后一日,你若不投胎,可得和子箫留在地府过苦日子。来,我带你出去走走,谈谈心,见个人,你想仔细了再做决定。”

他带了两三个随从,领我离开阎罗殿,在幽都孤魂凄零的长街上散步:“你和子箫恩爱多年,应该知道他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骨子里却很重情谊。”

“嗯。”

“他先前在上头为仙时,曾有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叫青寐,不知你听过么。”

青寐,这名字听上去真是异常耳熟,可我晃晃脑袋,又揉揉太阳穴,如何都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也只得说道:“我听过他有个心心念念的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