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轮视频发出来的时候,陆以尧正在录完节目回酒店的路上。</p>
车里开着空调,凉快，但不流通的空气始终带着隐约的憋闷。天气预报说北京今天有暴雨，但恋人的微信里说还没下，只是刮了一天山雨欲来的大风。</p>
“好，麻烦你了。”讲了几分钟电话的姚红把手机放下,拿了一瓶水递给后座的陆以尧,说,“弄清楚了，那个纪实八卦路就是大丽花工作室的小号,xx刊那边很不高兴,已经开始施压了，用不了多久热度就会降下来,不会再发酵的。”</p>
“大丽花工作室？”陆以尧惊讶,那是一个以正统娱乐报道出名的工作室，在娱乐圈深耕多年,口碑很好，也是为数不多几个被邀请到酒会里的媒体人,“他们也搞偷拍了？”</p>
“正经新闻不赚钱了，现在是爆料敲诈和炒作收费的时代,”姚红扯扯嘴角,对这种现状无力又无奈，“不过他们这回撞枪口上了。能进酒会的都是多少带点关系的人，在酒会里偷拍,就是打主办方的脸，不只是xx刊，张北辰那边也有人动用关系施压了，而且动作比xx刊还快，如果不出意外，等下第二波视频都会被删。”</p>
陆以尧愣住：“红姐，你的意思这件事不是张北辰做的局？”</p>
虽然自己经纪人说是娱乐工作室，但他以为至少也该是合谋……</p>
“应该不是，”姚红道，“如果是他做的局，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而且那样一来他和工作室就是合作关系，犯不着再动用公关手段给工作室施压。”</p>
“那他为什么要故意激怒我？”这是陆以尧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尤其过后静下来仔细想，张北辰几乎每句话都往最难听里面说，这不就是明摆着想让他动手吗？</p>
“不妨换个角度考虑，”姚红没有读心术，只能帮着陆以尧一起分析推理，“如果你没控制住，打他了，结果会怎么样？”</p>
陆以尧都不用想：“我上头条。”</p>
姚红：“然后呢？”</p>
“然后……”陆以尧试着脑补未来发展，大概明白经纪人的意思了，“大家会讨论我为什么要打他。”</p>
“对，”姚红终于点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揍他，一定有你的理由，而且你一贯的公众形象还是非常好脾气的，那什么事情能把你陆以尧都逼到失控？如果让我来公关，一定会抓着这点不放，到时候就算洗不白你，张北辰也别想独善其身。”</p>
见陆以尧听得认真，姚红歇口气，继续道：“你们两个都是男演员，围观群众不会在一开始就带着明显偏向的同情立场，相比你打了他，大家更在意‘对错’，所以舆论很容易带到‘你打他情非得已，他被打咎由自取’上，他折腾半天给自己折腾一堆麻烦，图什么？”</p>
“那这个问题就无解了，”陆以尧道，“明知道激怒我对他没好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这不符合他的性格。”</p>
不，陆以尧忽然发现，其实昨天晚上张北辰的表现从头到尾都很奇怪。</p>
在陆以尧的认知里，对方是那种无论背地里做了什么，面上仍然可以若无其事的人，这样的人在圈里有很多，多到陆以尧足够摸清他们的思考逻辑。包括昨天盛怒之下没心情细想，今天才静下来琢磨对方说冉霖的那些难听的话，其实都符合“明明我们都差不多，为什么我苦苦追求才能得到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能收获”这样的心理。</p>
此种思考逻辑的根本扭曲之处在于，从来只看到自己的辛苦和别人的收获，却看不到自己的收获和别人的付出，于是这样的人永远觉得自己付出最多收获最少，而别人恰恰相反。</p>
看待世界的角度这样根源性的问题，除非自己意识到错误，否则旁人根本帮不上忙扭转，陆以尧也无意去挑战。他更在意的是这个人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昨天晚上的人和记忆中的那个人，会有那么大偏差？</p>
这两年里并未听说对方身上发生什么重大事情，演艺事业也依然在按部就班，如果非说有什么特别的，可能就是昨天从恋人那里意外听来的“秦总”……</p>
【张北辰那边也有人动用关系施压了，而且动作比xx刊还快。】</p>
经纪人刚刚说过的话在脑海里蹦了出来，陆以尧一怔。</p>
姚红没发现自家艺人已经陷入了头脑风暴，思绪还停留在艺人抛出来的“激怒我没好处为什么还要做”的问题上。于是陆以尧那边往纵深思考，姚红这边则只就事论事：“你不是说他当时整个人的状态很糟糕，而且好像情绪也不太稳定，如果真是这样，行为就不能用常理判断了，有失控也不奇怪……”</p>
“红姐，”总觉得要捕捉到点什么的陆以尧忽然问，“张北辰那边是谁给工作室施的压？”</p>
提问猝不及防，姚红反应了一下，才道：“不清楚，我也是听xx刊那边说的，不仅动作快，而且很有力度，即便杂志那边不联系，二轮视频也会被删。”</p>
陆以尧看向自家经纪人，道：“有没有可能是秦总……”</p>
“你让我查的那个秦总？”姚红意外，瞬间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和张北辰？”</p>
陆以尧让自家经纪人帮忙查的时候只提了秦总，没提更多，这会儿也不隐瞒了，直接点头。</p>
姚红想了一下，道：“如果是他的话，有这个能量不奇怪，不过……”姚红说着皱起眉来，问陆以尧，“就算查出他和张北辰的事情，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去爆料？”</p>
“我没那么闲，”陆以尧苦笑，实话实说，“就是想弄清楚，图个安心。”</p>
姚红闻言，了然。</p>
都在一个圈里，总还会再遇见，知己知彼，方才有底。</p>
和经纪人聊完，陆以尧低头重新刷一下微博，然后惊讶发现，热搜换人了……</p>
“红姐，”陆以尧抬起头，有点懵逼地呼唤自家经纪人，“唐晓遇沈滢公布恋情了。”</p>
姚红惊讶，唰地回过头来：“现在？”</p>
陆以尧咽了下口水，点头。</p>
姚红：“上热搜了？”</p>
陆以尧：“全面热搜，我那点事儿已经被挤没了。”</p>
姚红有点恍惚：“这时机撞得也太准了吧。”</p>
陆以尧已经从最初的震惊里平复下来，闻言坚定摇头：“不是撞的，就是挑的，为我和冉霖解围。”</p>
姚红：“你们事先沟通过了？”</p>
陆以尧：“没有，完全是他单方面突然袭击。”</p>
姚红：“……”</p>
不知道该说什么，五味杂陈里，姚红只想用手指头挨着个戳脑门儿，这帮熊孩子……</p>
“等等，”姚红后知后觉，“唐晓遇和谁？”</p>
陆以尧：“沈滢。”</p>
姚红茫然：“他俩什么时候走到一起去了？”</p>
陆以尧：“幼儿园。”</p>
姚红：“……”</p>
……</p>
“早知道唐晓遇要抢头条，就不必秦总出手了。”武雪峰把手机把茶几上一扔，满脸懊恼，“又欠一次人情。”</p>
张北辰坐在地毯上，肩膀靠着沙发边，淡淡抬眼看经纪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又不用你还，郁闷什么。”</p>
“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武雪峰没好气地看他，见他一副无所谓的吊儿郎当样，又缓了语气，难得语重心长，“‘面子’是消耗品，用一次少一点，就算你们滚到一张床上了，你在他那里的面子也不过就是比其他人多一些，额度仍然是固定的，当然得用在值得用的地方。”</p>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张北辰饶有兴味地看着武雪峰，带着微微上扬的音调道，“都说心宽体胖，你心眼那么多，怎么一点不见瘦呢。”</p>
武雪峰还真以为这人要和自己探讨什么正经事，结果等来一句揶揄嘲讽。</p>
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近一年来张北辰愈发阴阳怪气，你越认真生气，这人反而越得意，所以武雪峰现在的原则就是“不搭理”，他惹不起，总躲得起，反正抽风的张北辰也不耽误演戏接通告。只要摇钱树还往下掉钱，一切就都不是问题。</p>
经纪人的闷声不吭让张北辰觉得没趣，索性低下头重新刷手机。</p>
武雪峰坐在沙发上，一低头就能看见张北辰的手机内容。</p>
他还在刷唐晓遇公布恋情那个头条，想来也好理解，毕竟这件事实在太突然太意外，网上已经炸锅了，连带着唐晓遇和沈滢的前世今生都被挖了出来，演过什么戏，上过什么节目，整理出来的内容简直能集成《演艺生涯回忆录》了。</p>
蓦地，自家艺人点开一张照片，然后，就定定看着不动了。</p>
武雪峰刷了两下自己手机，再低头去瞄，自家艺人还盯着那张照片，中邪似的。</p>
武雪峰皱眉，仔细去看对方的手机屏，好半天，才认出来那是两年前录漂流记的时候，五个常驻嘉宾和那期特约嘉宾，六个人在迪士尼里的合影。不怪他认了这么久，因为合影中的六个人都穿着一样的蓝白色印花卫衣，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再加上背景也一片五颜六色，整张合影简直花里胡哨到没眼看。</p>
突然而至的电话切走了照片，跳动着的熟悉名字占满了整个屏幕。</p>
张北辰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怔怔看着手机，却没有接的意思。</p>
“干嘛呢，接电话啊——”武雪峰出声提醒自家艺人。</p>
然而对方就像傻了一样。</p>
武雪峰没辙，只得从艺人手里夺过手机，飞快接通，声音里满是点头哈腰：“秦总，是我……”</p>
……</p>
被唐晓遇虐到的冉霖打算找恋人求安慰。</p>
切，就像谁家没有狗粮似的！</p>
可还没等发信息，新信息倒先进来了——【你和陆以尧在一起了？】</p>
冉霖浑身僵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