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六十三、每个人的心思

崩原乱 四下里 3637 字 10个月前

师映川赞叹了几句,一时便将衫子接到手上,细细欣赏,旁边左优昙听见他说出的‘梳碧’二字,眼神忽然就闪了闪,但他却把这一点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左优昙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生于皇宫,性情骄傲自矜的魏国太子,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如今的左优昙已经成熟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哪怕他曾经表现得并不如何在乎,然而国破家亡的仇恨、亲人的惨死,这一切的一切,他又怎能真的忘记?他从来没有放下心底那个讨还血债的念头,但是他的力量却太小,他的仇人却很强大,而左优昙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资质天赋并非多么出类拔萃,终其一生,他的武道成就是有限的,凭他自己的力量,基本上是报仇无望,没有什么希望。

左优昙袖中的拳头暗暗攥起,这一次去海琉办事,他无意间听说当地一家有名的风月之地玲珑坊,那里的花魁娘子乃是当年魏国宗室女,一位货真价实的郡主,左优昙听后,便将面容做了掩饰,暗中到那玲珑坊,花上大把银子点名要见那花魁娘子,老鸨爱财,殷勤将他送入花魁所在的院子,在那里,他见到了他的堂姐,曾经的魏国郡主左灵儿。

然而当时左优昙已经快认不出这个堂姐了,他做太子时一向与兄弟姐妹们并不亲近,这其中原因很多,暂且不提,因此这左灵儿虽然论起来是他堂姐,彼此却根本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就连有数的见面也大多只是在一些节日之类的场合上,但左优昙记得很清楚,这位郡主因为美貌多才,一向是多么地骄傲清高,可是当他走进那个院子,迎接他的却是一张美丽然而谦恭的笑脸,左灵儿当然认不出刻意改变了容貌的左优昙,她只是知道这是一位不能得罪的大金主,所以她殷勤将他迎入房中,为他烹茶递果,翩翩起舞,不过是两年的时间,她的容颜依旧美丽,气质和别的什么东西却已经变化了太多,左优昙亲眼看着当年这个在他叔王的女儿中最为骄傲的七郡主,他的堂姐,在两年后究竟是如何娇媚可人地依偎在自己身边,表面软语娇侬,眼神深处却是深深的麻木,左灵儿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副皮囊而已。

然后他眼神平静地推开自动解下罗衣的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谁也没有看到他袖中的双手究竟攥得有多么紧,指甲抠进了掌心里,洇出丝丝殷红。

--大周,魏国,那些曾经的国仇家恨真的远去了么,你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左优昙表情如常,只是偶尔瞟向师映川的目光当中,微微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经过这两年的时间相处,他已经很了解这个少年了,对方表面上也许有时玩世不恭或者不正经了些,但其实骨子里是个重情的人,也很维护自己人,他左优昙的力量不够,然而师映川的身份、地位、权力、潜质,这一切的一切却都十分强大,可以做得到很多事情,包括替他报仇……只是,凭什么?师映川确实会维护自己人,但这并不代表师映川会为了他左优昙去做一件并不简单的事情,除非他们之间的关系足够亲密,密不可分,而天下间像这样没有血缘联系却又密不可分的关系,往往只有一种……

左优昙暂时收起心思,他看着师映川把那件珍珠衫放回盒内,语气十分正常地道:“剑子要遣人将此物带去桃花谷,悄悄送到方家姑娘手上么?”师映川摇了摇头:“不,这件珍珠衫我会亲自交给她。”少年顿了顿,嘴角似有笑意:“这是我以后要送给她的聘礼。”

师映川低头抚摩着外表精美的木盒,因此没有看到左优昙美丽的眼睛里闪过的涟漪,他拍了拍盒子,若有所思,皱眉道:“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我的气,毕竟……”一时间忽然意兴阑珊,再没有什么心思与左优昙闲话,只道:“我乏了,你回去罢。”

左优昙走后,师映川就拿着那装有珍珠衫的盒子离开了水畔,他来到一间房外,推门而入,这房间很大,分内外两间,一道珠帘将内外分隔开来,屋内陈设雅致不俗,一张大书案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等物,师映川将木盒放在书案上,自己挽袖磨了墨,磨罢,取出一张雪白的信纸,沉吟了片刻,这才落笔。

师映川没有隐瞒,将自己与季玄婴之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如实写来,没有故意巧言遮掩,也没有极力辩白,只是把季玄婴以及自己的态度都一五一十地写出,也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决定,这倒不能说他无情无义,但自己喜欢的人与其他人相比较,地位当然是不可能一样的,为了季玄婴而让方梳碧伤心难过,这种事情师映川是不愿去做的,他也不是那种三心二意之辈,何况对男子也没有兴趣,因此直接摆明了来龙去脉,让方梳碧自己作出判断,决定究竟是怨恨他还是原谅他。

末了,师映川正欲写最后一句,却忽然心有所感,当下扭头一看,就见窗外已多了一个人。

少年在黄梨木大书案后认认真真地执笔写着字,衣着朴素,黑油油的发上挽着一支细细的银簪子,腰里系一根丝绦,几缕青丝垂落肩前,简简单单,季玄婴一双如雪如叶上冷露的清凉眸子微微转凝,眸中难免有一抹迷人的璀璨之色,不温不火,面带自然,望向自己的这个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