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之人缓缓合上双眼,像是要将残余的情绪尽数收回。胤礽想,时至今日,尚能触动眼前这人的,怕是只有那位英年早逝的汗玛法了吧!

女子至柔,而有时却又如钢铁一般,好似无坚不摧。须臾又听对方似是轻笑一声道:

“你汗阿玛在这方面,倒是比他阿玛强的太多,为了权利,为了名声,能忍常人之不能,便是哀家,不也忍了这么些年吗?”

“老佛爷误会了,汗阿玛对您的关心,并非是作假………”

“是吗?”虚虚地望着头顶上的悬梁,布木布泰没有否认,只微不可闻道:

“关心并非是假,尊敬也是十成之真,同样忌惮,憎恨亦是不曾掺假………”

胤礽难得沉默了下来。

诺大的寝殿,只余眼前之人近乎嘶哑的声音:

“人皆有欲,有了欲便有了弱点,有了可以被掣肘,寸步难行的桎梏。你汗玛法以为推翻了哀家他便能不受掌控,殊不知前方只会是更大的牢笼,你阿玛以为只要牢牢握住手中的权利,便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玩偶,殊不知最终他所追逐的权利只会成为摆弄自己另一方引线。甚至连哀家,亦是如此………”

“这其中,唯一不同的,只有保成你………”说话间,胤礽又一次感受到对方凌厉到几乎将人穿透的视线。榻上之人眯着眼,已然即将干涸的视线牢牢锁在胤礽身上。

“为什么,哀家这些年来一直想不通,明明身在此局之中,一个不慎便要从悬崖之上摔落。为什么你却可以………咳咳……却可以如局外人一般。”

“这是为什么呢?”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博尔济吉特氏至今仍想不明白。苏麻早前曾数次问过她,太子聪慧伶俐,倍受皇帝看中,还是日后大清之主。于情于理也该多关照几分,为博尔济吉格氏留下香火情也是好的。

然而那时,她是怎么回答地,布木布泰已经有些记不清了。约莫也是不甚在意的吧?

聪明伶俐?这满宫之中谁不伶俐?倍受宠爱?玄烨心中最重的永远只会是他手中的权利……今时今日的温言絮语日后未尝不会是直直戳向对方的箭矢,至于嫡庶二字,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就更可笑了………

贸然将筹码压上,最终结果只会血本无归。

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眼前这人呢?是在对方不动声色地为底下弟弟挡住陷阱之际,还是为了一个不甚相关的孱弱格格,暴露医术的时候。甚至前些时候父子二人隐晦的交锋,眼前这位太皇太后亦非毫无所觉。

为什么呢?明明合该在众人数不尽的窥探下如履薄冰,为何这人却能这般游刃有余。博尔济吉特氏有时会想,便是对其时时称赞玄烨本人,怕也触不到这人真正的跟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