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宴平笑了:“不算是假话。至少叛军没有一呼百应、兵戈四起。我和你说句大逆不道的,陈文佳是生不逢时,要是落在前朝末年她至少也能如昭公主起兵占据一方为诸侯。”

现在的大周,虽然有些地方因当政者的不法行为导致情况糟糕,但大体上是过得去的,没到各地百姓纷纷起兵搏命的时候。

“怀山昭公主最终也只是公主啊。”古时诸侯握有一方军政大权,而当时的公主且不如她们姊妹,更不要说古时诸侯了。

姬宴平启唇发笑:“我们的大母、母亲延续了大周的繁荣,你我不再是受同姓公爵主婚之‘公主’,而是姬姓的主人。这才是我们脚下的大周,在此刻处于千年难遇之盛世的缘由啊。”

阿四心底无由来的涌起一股骄傲,她当然知道母亲有多好,如今的局面有多么难得,几乎耗尽了姬家数代女人的心血。同时她也明白了,姬宴平刚才为何说“我不奢求、也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这样的人”。

姬宴平和陈文佳真正的分歧来源于出身上天然对立的立场,姬宴平生来享受民脂民膏的供养,而陈文佳在乡宦剥削下艰难求生。姬宴平会为鸣冤的百姓罢免不作为的官吏、为恶的乡绅,她愿意庇护一方百姓,这些是她为王的责任,天子作民母,以为天下王。但姬宴平不可能、也别无他法杜绝此事的发生。因为她本人,就是这份不平等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而陈文佳出身微寒,生来正直,为人帮佣尚且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开仓放粮救助贫民,一朝蒙恩入朝为官也不动摇本心,她所求的公道,是当今的俗世无法提供的。比起姬宴平的提议,陈文佳更相信自己的行动,如果不是在北境的经历让她知道大周军队和寻常流民组成的民兵之间的天堑之别,或许她更愿意成为叛军的一员,而不是亲手射杀贼首章氏的大周校尉。

两人在巧合之下相遇,成为挚友,是幸事。

但是她们注定无法成为知己。

话说到这儿份上,阿四直言不讳:“阿姊,你相信陈文佳真的战死了吗?”

姬宴平目光游移不定,少见的迟疑:“战死,对她来说,也许是最体面的结局。”

这是姬宴平此生头一次讲求“体面”。浮于表面的东西,向来为她所不屑一顾,而今,年龄见长,终于不再是从前的少年人了。

阿四被罕见示弱的姬宴平说服了。为了姬宴平对挚友的誓言,阿四奋笔疾书,决意要为这桩冤案平反。

判词撕了写写了撕,阿四揉着额头伏案苦笑:论及姬宴平和陈文佳,她们都没有错,只是选的路不同。出身所携带的“势”,比阿四预料的影响更大。

她们都被这份天下大势裹挟着向前走,姬宴平无心违拗,陈文佳违拗不得。

既然阿四铁了心要推翻这宗冤案,也不必再把卷宗送还大理寺为难大理寺卿。她选择直接上呈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