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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可歇下了?”

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不甚分明。

姒云看着手上的帕子,心里一慌,左右环顾片刻,揭起灯罩,点燃丝帕,而后脱下外衣披在肩上,双手环住脑袋,作势假寐。

吱呀一声响,夜凉随风而入,房中珠帘轻摇曳,发出窸窸窣窣一阵清响。

“关门!”周王低喝出声,音调里噙着若有似无的慌张。

“为何会睡在外头?”他停在珠帘之外,不再近前,“平日里就是这样照顾夫人的?”

堂下珠光摇颤,乱不过凤眸如潭,雪雨霏霏。

姒洛刚掩上房门,闻言微微一顿,福身的同时,抬眸看向烛火荧荧的里间。

看清姒云面色煞白虚弱模样,目光一颤,却没有如往常般福身告罪,反而瞟了周王一眼,而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敛着目光,一脸无畏道:“大王有所不知,夫人苦心多日琢磨出来的月下菡萏并不如表面看来那般轻易,若要月下菡萏开,非得用最滚烫的汤汁不可。”

周王垂眸,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曲,却没出声打断。

姒洛如入无人之境,又道:“夫人今日所着的莲衣,翩若轻云,薄若蝉翼,如何挡得住汤汁溅烫?若是能立时上药,或许不会有大碍,只为那曲不见知音的《凤求凰》,夫人跪地又起身,躬身又直挺,来来回回,拖延时久。奴婢敢问大王,满背灼伤,要如何安枕在卧?”

流光琮琮,房中倏忽只剩呼吸起伏,烛火轻摇曳。

若是在平日,如此这般义愤填膺、意有所指的言论怕会给姒洛带来杀身之祸,今日不知为何,周王负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眉心拧起又舒展,眸光渐沉,脸色渐暗,却始终不发一言。

几步之遥,假寐不醒的姒云心里打鼓,正犹豫要不要“悠悠转醒”,几不可闻的珠帘声落入耳中,只不多时,一缕又轻又缓的吐息拂过耳畔,一只分明而干燥的手拂过颊边,落在她额头上。

“还好,没烧起来。”

“这是?”

姒云狂跳的心没来得及平复,周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似乎是看见了案头的竹简,正借着烛火展开细看。

“那几个菜畦?”

窸窸窣窣一阵竹简声,再开口时,声音里似乎多出几分迟疑与不解。

“桃林小院……她花了许多功夫?”

姒洛一怔,似不解素来喜怒无常的周王何以没有动怒,又作好了“大不了一死”的心理建设,心一横,回他道:“虽说有齐叔齐伯帮忙,开畦之后,每日的锄草浇水,施肥耕地,哪样不是夫人亲力亲为?大王不曾过问,只一句野菜怕是无用,夫人二话不说就去田庄。如今庄上人人都说夫人是活神仙,大王可知夫人怎么说?”

周王垂眸看向珠帘之外,浮光掠影,掠不进薄雾裹挟的凤眸之下。

“夫人只说,大王英明,天佑我大周。”姒洛伏身叩首,一字一顿,清清楚楚道,“奴婢逾矩,自沣水破虹后,夫人心心念念、桩桩件件,哪样不是为大王?夫人心善,晋夫人再如何为难,她从不曾介怀,今日也是为护她才受伤。分明非她之过,为何是她在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