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鹂拿起自己的绷带和拳套,已经是一副歇战的状态了。
倪燕归站在原地,低着头,被长发遮住了半张脸。
温文上前,笑着说:“小倪同学,你真是把我们都骗了。”话虽如此,但他不会真正责怪她。
毛成鸿比较公平,和倪燕归说:“打得好。”
他转头,跟何思鹂说的也是这句:“打得好。”
来自教练的赞赏没有缓和何思鹂的表情,她平静地说:“教练、社长,今天我的训练量已达成,先回去了。”不待毛成鸿点头,她自顾自走了。
倪燕归抬起了头:“毛教练、温社长,我也先走了。”
“小倪同学。”毛成鸿语重心长,“胜败乃兵家常事。”
“是啊。”温文望一眼那边的学员,低下了声,“我参加比赛几年了,一个奖都没有。你有基础,悟性又高,将来肯定会把我们甩在后面。”
倪燕归感激地说:“谢谢毛教练,谢谢温社长。”
陈戎一直待在更衣室。没有她的命令,她不会出来。
她去敲了敲门。
门开以后,面前是他温柔的笑脸:“倪倪。”
也是奇怪,在毛成鸿和温文面前,她云淡风轻。一旦面对陈戎,她忽然泛起委屈。
他看出什么,用手指在她的眼下,轻轻刮过去。
倪燕归抱住了他:“戎戎。”
过去三年,她的武术造诣是停滞不前的。中止习武的理由合情合理。一、她家的债务已经还清,富裕了,舒坦了,犯不着去过苦日子。二、盛世从文,乱世习武。如今是和平时代,万事有警察,轮不到她一个小老百姓去强出头。
陈戎问:“去走走?”
倪燕归边走边反省。她嚣张的性子至今没变。其实要收敛的,开战前,她就该预料到这个结局。然而,饶是心里重复了无数遍“不以成败论英雄”,也始终不是滋味。
一切都是从三年前开始的。她的父母问起当时的情景。她想了又想,说不上来。医生说,这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她的父母说,忘了也好。
她也觉得,忘了真好。
倪燕归突然问:“戎戎,你的记忆力很厉害吧?”
“还好,怎么了?”
“你有没有忘记过一件对你很重要的事情?”
“有。”陈戎肯定地回答。
倪燕归略略惊讶:“你也有?”
“与其说忘记,不如说,某些事情虽然重要,但它不值得。人类大脑有奇妙的过滤机制。”
“但我的事,不是不值得。”倪燕归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起,“有人救了我。我肯定要记住他的……却我想不起来了。”
“说明他无法覆盖你的伤痛。”陈戎摸摸她的头发。
“要是他知道了,会觉得我忘恩负义吧?”
“我想,他救你是希望你活下来,而不是计较回报。”
倪燕归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我就是记性差。”想再敲,却敲到了他的手背。她望着他:“戎戎,我跟你坦白。我是要去教训何思鹂的,你是我的人,她明目张胆说冲你而来,我不服气。但是我输了。”
路上的同学在远处。
陈戎捉起她的手,放到唇上亲一下:“如果是为了我,我一直站在你这边,她没有赢的机会。如果是切磋技艺,这只是日常的一个小局,哪怕到了比赛,还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区别。倪倪,你的胜负欲很旺盛吗?”
那不至于。譬如和张诗柳吵架,倪燕归不管别人眼里如何。她要是有旺盛的胜负欲,她就刻苦认真,争取在学习上勇夺高分。她选择当一个学渣,可见她没有大志向。
然而,武术不一样。不知哪来的自信,她从小就觉得,她是最强的那一个。卯足了劲去练武,打断了奶奶的衣叉、爷爷的扫帚、连鸡毛掸子都被她当成刀剑,舞得有模有样。
林修说,她是个懒人。但师父说,她刻苦认真。
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
倪燕归抬头。夜空黑暗,哪有指路的明月星辰。
周末,倪燕归回了家。
杨翠忙完了,倪景山在外出差。
两母女逛街,吃饭,去了spa。
倪燕归没有和母亲谈起武术。
练或不练?陈戎说:“你喜欢就好。”这个男朋友变得对人不对事了。凡是她喜欢的,就是对的。
自从林修生日那天降了温,冬天就算来了。正是吃火锅的好天气。
星期天,倪燕归回学校了,说:「我快到了。直接去火锅店等,我从地铁口过去。」
陈戎:「好。」
何思鹂站在男生宿舍的大门外。大冬天的,她脸上有汗,仿佛是一路跑来的。
既然迎面遇上,陈戎礼貌地打个招呼,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