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南推开酒吧大门,冷风猛灌进来,刺得肺里生疼。他翻起羽绒外套的风帽,又替秦淮裹紧围巾,拉高拉链,翻起帽子。秦淮直嚷不舒服,说着去摘围巾,他立刻问:“熊敏慧是谁?”

显然,他在酒场浸y多年,对当醉鬼和应付醉鬼都很有一套。听了他的问话,仿佛陷入了沉思,两条手臂垂了下来,不再挣扎,任由陈可南重新系好。他的声音从围巾底下闷声闷气地传出来,“是我初中班上的一个女生,总跟黎真作对。”

雪已经停了,路上湿滑,有一段瓷砖路似乎结了冰,陈可南紧挨着秦淮,一直低头留意地面,担心他摔倒,心不在焉地问:“黎真又是谁?”

秦淮有一阵子没说话。陈可南以为自己没有听见,正准备说他去叫出租车,突然听见秦淮低声说:“比我高一届。长得很好看。”

路上没有车经过,两人只好沿路慢慢地走。风终于停了,陈可南放下帽子,秦淮还在口齿不清地讲黎真的事。说起她谈过许多个男朋友,不是外校的高年级男生,就是没上大学出来上班的小青年。陈可南听了他的描述,说他们就是小混混,被秦淮不悦地用手肘捅了一下。说起她身材火辣,陈可南笑了一声,仿佛有点不以为然,秦淮立刻停顿下来,自己点了点头,“真的。”想了想,又认真地添上一句,“她胸很大。”

陈可南低声笑起来,仿佛这夜景让他格外愉悦。“你喜欢她?”他问。

秦淮却沉默不语。一辆载了客的出租车尖啸着驶过,车灯仓皇地一闪而逝,照得他脸色惨白。直到一切重新归于寂静与黑暗,他才纠正似的说:“我认识她。”

喝了太多酒,他的嗓音变得沙哑起来,竟然有种沉郁的况味。陈可南微微笑了,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你们俩谈恋爱?”他问。

秦淮皱起眉,好像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陈可南盯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点点头,没一会儿又摇起了头。

“你们分手了?”陈可南猜测道。

“我转学了。”秦淮说,手指点了点脚下,“转到这里。”

“为什么?”陈可南两只手背在身后,像逗小孩或者猫狗似的,微微前倾身体,试图去看他低垂的脸,“被老师家长发现了?”

秦淮停下了脚步。陈可南不明所以,跟着站住了脚。还没发问,秦淮突然掀开帽子,拉下围巾,深深吸了两口气,眉毛死死地拧着,仿佛正忍受着某种极端的痛苦。陈可南下意识扶住他的手臂,问怎么了,他像惊醒似的缩了一下,又猛地安静下来,胸口起伏了一阵,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哽咽。

“不是。”他梦呓般地说,“她怀孕了。”

第29章

认识黎真那年,他念初三。他们学校的初高中部连在一起,她高一新入学,男朋友已经谈了大把。据说有人从她走路的姿势看出她不是处丨女。

寄宿学校一个月放一次假,秦淮成天野在外面,往来的除了学校违纪名单上的常客,就是混迹台球室和网吧的小混混。他乐此不疲。他们一众男生跟黎真称兄道弟,背地里却对她的身体津津乐道。可惜名花总是有主,每次谈到最后,大家都长叹一声,悻悻散去。

秦淮有时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看她站在学校后门外的小街上,不一会儿就有个高大的男生骑着自行车过来,带上她疾驶而去。有时他们把车停在一边,蹲在路边抽烟,一面跟她说话。她的男朋友换了又换,但似乎没有分别,总是高高大大,抽烟的动作很老练,有的染了头发。他们弹烟灰的样子成熟得要命,就像学校里嗜烟如命的男老师们——这是唯一让秦淮觉得男老师不那么令人反胃的地方——他暗自模仿过很多次,但怎么也学不像。

有一天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太小了,像个女人,他不由怒气冲冲地踩灭了烟头。他猜测他们如出一辙的姿势可能是从她那里学来的,但后来他发现她不怎么抽烟,偶尔夹着烟,姿势笨拙地像个幼儿,手指张得大开。他失望极了,好长时间都没去二楼的栏杆那里。

临近中考的一个下午,他跟朋友走出后门,正好撞见黎真坐在男朋友的自行车后面,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她在风里尖叫他俩的名字,转眼就消失在树荫后面。

我有一次碰见他们从前面那家小旅馆出来。朋友露出诡秘的笑容。

什么?秦淮好像没听明白。

他们肯定在里面那个啊。他伸出一对大拇指,相互对着弯了弯,像一对互相点头致意的鼹鼠。

哦。秦怀说,那没什么了不起的。后来他每次经过那家掩在y影里的小旅店,总要装作不经意地回头,但里面暗得什么也看不清。偶尔碰上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他的眼睛恨不能从那人身上剜下一块肉尝尝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