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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易斯大约懂得修斯在揶揄自己,便说他的套句:“……也不能这么说。”

他们便如此又不言语了,可能家人之间总是比旁人多一点默契。这样的默契往往融入在沉默之中,一般两个人共处一室却不说话就容易尴尬,社jiāo上比较主动的那一方会尽量找话题来进行攀谈试图融洽彼此之间的气氛——一般而言,刘易斯总是充当这么一个人。

然而,他与修斯在一起的时候却并不觉得沉默是一种尴尬,反而觉得是一种安宁就像是大晴天无风的海岸,波làng并不汹涌,默默dàng漾着粼粼波光就是这样带着清新气息的平静,令人感觉舒适无比。

如此,他们便度过了一个相当安逸的下午,这大概是刘易斯长期以来刘修斯共同度过的最长的、最温柔的一段时间。但是这段时间明明并不长呀,刘易斯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拉开了跟哥哥之间的距离,这个责任似乎是在自己身上。

他想着是不是应该和兄长一起去吃个下午茶、或者一起去吃晚饭。但仔细想,他觉得这可能性也并不大,因为他们待会应该要和骑完马的叔伯一起吃饭,又要度过那令人恼怒的酒席时间。

三叔是最让他头痛的,说起来三叔也是跟老刘最熟悉的兄弟,他看不惯刘修斯篡位夺权、以子逆父的行为,但是他又gān不过修斯,所以总是想着一些法子来让修斯不痛快。现在修斯大权在握,他也敢找茬,那对刘易斯这个无权无职的小少爷更不给面子了。在三叔看来,刘易斯就是无用的娘pào,他便逮着机会就要奚落刘易斯几句。在这两天刘易斯也都感到困扰,只是碍于对方是长辈,他于情于理都没有办法躲避或者是反击。

想到这个,刘易斯就觉得有一丝疲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了弟弟的叹息声,刘修斯便问道:“怎么了?”

刘易斯微微一笑说道:“并没有什么,只是想到晚上又要和长辈们吃饭,觉得略为拘谨。”

修斯便笑了,说:“你对我也说这种场面话吗?什么是‘略为拘谨’?我看简直是‘消化不良’。”

刘易斯觉得好笑,但也只能答套句:“也不能这么说。”

“你要是不喜欢就不用去。”修斯gān脆地答,“横竖,你今天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不是着凉感冒了吗?就待在屋子里哪也不要去,我也叫他们不要来烦你。”

刘易斯却过意不去,尽管有兄长撑腰,也无法如此的骄横,说道:“你这么说也不是不行,只是有点失礼。”

修斯不以为意的一笑:“你总是在乎这些虚礼。”

刘易斯便说:“要是小礼也不能顾全,哪来的大义呢?”

修斯便说:“无论是小礼也好,大义也罢,都敌不过‘人不为己’这一句话。”

刘易斯自然不能认同修斯讲的这种话,无论他去翻开哪一本圣贤之书,都不会有人说大义敌不过一己私利。不过,刘易斯也很理解修斯这样的想法。爱护自己并不是不好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刘易斯也希望修斯可以过得好好的,也不愿意修斯去做那些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傻事。

修斯又说:“说不定今晚的晚餐就取消了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修斯的脸上带着一丝微妙的笑容——那种能让人想起狮子露出牙齿的笑容。

他们随便聊了几句,修斯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修斯接起手机,语气很随意的说道:“三叔吗?——那真是太不幸了,我待会儿就过来。”说完,他便挂上了电话。

刘易斯便问道:“三叔怎么了吗?”

修斯回答:“他呀……刚刚在骑马的时候,马发了疯把他摔下来了,现在被直升机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刘易斯非常惊讶,且相当担心:“三叔也是一把年纪了,从马背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也要去看他一下吧?”

刘易斯的这番话相当有理,但是刘修斯却不以为然,只说道:“你说的是对的,他的情况可能会很严重,但是我们又不是医生,就算去了也没有意义,不如在这里等着静观其变罢了。”

刘易斯又再一次感受到刘修斯骨子里的那种无情的冰冷。

他甚至觉得就算三叔摔死在刘修斯的面前,刘修斯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也许刘修斯之前说的话是对的,刘修斯没有办法爱上任何一个人,没有办法从人性的温暖中感觉到美丽的所在,所以他完全残忍。

刘易斯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转开了头。

窗边的夕阳正在缓缓坠落,云也染上了热烈的烧火一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