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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初尘万料不到谢描描除了脑袋不灵光以外,竟还有此绝技,乐见其成,便将谢描描安插进了帐房,只挂个闲职,容她为算盘金做个副手。

姬无凤与谢无涯见得独女平安归来,皆是高兴万分。向来一心扑在生意之上的姬无凤难得的给了谢描描一个大大的拥抱,特别是奶娘张氏,淌眼抹泪,连连道好。

这边厢她几个激动的不能自己,岂料从前极为粘张氏的谢描描此次再不复从前那热情的笑模样,也只淡淡的敷衍了一下父母与张氏。第二日起高挽起道姑头,弃了姬无凤为她选的锦衣华服,一头扎进了闻蝶谷中的帐房未曾再出来。

一个月以后,当她蓬头垢面从帐房内出来,姬无凤正带人立在院外,迎面上去道:“描描,忙完了?”

从前的时候姬无凤忙得不可开交,这次被叶初尘逼了回来,闲住在谷中,一时之间百无聊赖,难得女儿回来,那仅存的母性不由大面积复发,立时热情高涨,想将谢描描打造成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儿,岂知谢描描被叶初尘与算盘金给拉了去卖苦力,这激情未免给延耽了些日子。

谢描描见得母亲相询,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在得知父母遇难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内心的泪水从来不曾断过,撕心裂肺痛彻心肝,家园被毁父母被害,孑然四顾身如飘絮,若非有秦渠眉在旁细心呵护,亦不知今时今日的谢描描会否站在此处?————至回到闻蝶谷的那一日,眼瞧着父母康健,竟升出了一丝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觉这谷中纵是满眼鲜花,四壁也有高崖相阻,直恨不得胁生双翼,插翅而去。

可惜的是,姬无凤年轻的时候亡命江湖,后来又一心扑在生意之上,对自己的独女唯一的印象还残存在那个双目楚楚,只除了上丹霞山那一次,再不曾忤逆过父母的孩子身上,此时上前拉着她的手,无限疼惜道:“描描,跟娘回家!”

谢描描一怔,手像被烫了一般从姬无凤的手中挣脱开去,放眼四周耸如云天的高崖,反问道:“回家?”

家在江南小镇,那里富庶繁华,有吴侬软语,女子娇俏男儿温柔,道路四通八达,有四方商人脚步匆匆……她最后离开的那一眼,城廓依旧,唯有家园不在……

姬无凤并不曾知道女儿心中这九转心肠,此时上前拉了她一路回家。她少有跟这孩子絮絮低语的时候,此时竟一时之间找不出多少话来可说,只一味讲一些此间的衣食之物。谢描描在这些事情之上久不留心,早就神游天外,心不在焉,全无一句在耳。

姬无凤所说的家,便是她原来在闻蝶谷中的院落,后来订亲之时心怀不满,与谢无涯私奔之后这院落便空置了起来,等她二十年后再回到此间,院中无一物改变,令她对那人感慨不已,万不曾料到他也会有这般深情的时候。

但斯人已逝,二十年分离,旧日之情再难寻觅,空余怅恨罢了。

谢无涯乃是忠厚之士,自己虽也在谷中有院落,但见得妻子一意要住在此间,竟也不反对,夫妇二人与谢描描的奶娘便住在了此间院落。

只是,纵使姬无凤对此处别有深情,更觉如回了家一般的畅意,也难令谢描描生出共鸣之意,母女二人各怀别样心思,在一众随从之下回到了房里。

张氏见得谢描描这般模样,早使唤小丫头烧了热水,亲自替谢描描沐浴更衣。哪成想洗浴的时候她也如过去一般无二,只轻声跟张氏絮语,但洗浴出来,见得榻上摆着的各色矜贵罗衫,径自撩了过去,钻进罗被去睡,边吩咐张氏:“奶娘,明日替我多准备几件布衫,我要练功,这罗衫不耐用,也糟践了东西。”

张氏目瞪口呆:她的描描,何时学会这般高高在上的吩咐使唤人了?

剪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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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午时,姬无凤瞠目结舌看着女儿汗流浃背从练武场回来,身上穿着谷中最下等仆人才会穿的棉布衫,挽着个道姑头,猛不丁一看,就是个勤苦练功的小道姑。

碍于长久的分别,她耐下了性子来,数落了她几句,只盼着明日起床,谢描描能够穿着自己为她置办的罗衫,端庄的立在院里。

第二日午时,小道姑谢描描提着剑踱回了院门口,一身的土与汗,她抬起棉布长衫的袖子来,随意的擦了擦额头的汗,那模样,与街边的脚夫一般无二。

姬无凤立在院门口,心头小火腾腾腾忍不住往上窜。

她从前的时候,便是个不修边副的泼辣性子,行事全不留余地,妆扮之上亦不曾留心,虽然武功在谷内同辈之中算得上拨尖,但却没少被别的女子在背后嘲笑。后来若非那人与谢无涯皆对她青眼有加,许是自己便成了谷中的第二个脾气古怪的老姑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