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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荒颜 沧月 946 字 1个月前

“公子!”霍青雷一惊,立刻单膝跪下,“属下绝不背叛公子!”

“无需发誓不背叛我……你要发誓不背叛敦煌。”公子舒夜的眼神重新冷醒,扶着舞姬往莺巢走去,喃喃,“你不仅仅只是高氏的家臣,更是敦煌的将军——你只要守护着这座城就是,不管它的主人是谁。”

霍青雷怔住,越发觉得公子语意不祥。然而公子舒夜已经扶着美人走远了。

一路走,满身酒气的公子忽然又高声长歌起来:“……从来成败一杯中。当时谁家女,顾盼有相逢。中间留连意,画楼几万重。十步杀一人,慷慨在秦宫。泠泠不肯弹,翩跹影惊鸿。奈何江山生倥偬,知己生死两峥嵘。宝刀歌哭弹指梦,云雨纵横覆手空。凭栏无语言,低昂漫三弄:问英雄、谁是英雄?”

高城上灯火通明,歌舞不绝。而城外寒风沙海里,却也有人唱着歌。

篝火噼噼啪啪地烧着,火舌一跳一跳,颤颤地映着人的脸。歌声也是颤颤的,领唱的是个十岁的卷发孩子,穿着白衣,跪在火前唱着波斯语的歌:“天地是飘摇的逆旅,昼夜是光阴的门户。多少帝王和荣华,在不多时又匆匆离去——来如流水,逝如风。”

孩子背后站着头戴金叶饰主教冠的圣女沙曼华,她穿着白色长袍,领口和前襟有一条深色宽边。身后所有明教的教徒均白衣白冠,袖手站立,面色悲戚地听着那个男孩用波斯语唱着古老的歌谣。这个少年伽亚是歌者,用歌声传播着明尊的教义,而此刻,是在为死难的教徒祈祷。

少年歌者遥望着远处灯火不息的高城,继续唱:“人说天宇是个覆盆,我们匍匐着在此生死。明尊是我慈父,领我同归彼岸乐土——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

沙曼华静静听着少年伽亚的歌声,忽然间也有泪水滑落。她向着火堆跪倒,所有明教教徒跟随着圣女一起匍匐下去,跟着齐唱:“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

生命消逝,也不过如此吧?愿明尊保佑那些死去的教徒,都将去往彼岸乐土。

“圣女,你会为我们报仇的,是么?”少年伽亚膝行着上前,亲吻沙曼华的脚尖,抬起眼睛期待的看着至高无上的圣女。

她茫然的俯视着那个孩子,那双棕色的眼睛里居然聚集了如此多的仇恨和黑暗,让她不寒而栗。杀了那个敦煌城主?她甚至无法回答虔诚的教徒的话——一念及昨日城头交手的那个人,她脑子里就有隐约莫名的痛,令她无法呼吸。

“是的,星圣女定然会一箭击破敦煌,带领我们东去中原!”替她回答的是旁边的长老妙水。少年伽亚欢喜地连着亲吻圣女的脚,歌唱:“醒来呀,这敦煌城!太阳驱散了黑夜,暗夜从半空里逃遁。灿烂的金箭,射中了敦煌的高瓴;银弓金箭的圣女,带领我们东去!”

所有教徒都围着火堆跪下,虔诚地望着星圣女,跟随着伽亚诵唱诗篇。

然而,她却木然,只觉脑中的痛越发剧烈,几乎不能呼吸。长老妙水一直在一边关注着圣女的脸色,看到此刻她摇摇欲坠的表情,立刻将她远远地拉到了一边。老妇的脸色是关切而慈爱的——沙曼华从苗疆拜月教来到昆仑之时不过十岁,她便担当起了师傅的职责,一直将这个小圣女当作自己的女儿,关爱无比。

沙曼华颓然坐倒在沙丘之上,捧着自己的头,忽然间压抑不住地叫了起来:“长老,我脑子里究竟怎么回事?那三根钉子……三根钉子把什么都钉住了!我想不起来……”

“是因为想不起以前所以心里疑虑,不敢下手,是么?”妙水眼里有怜悯的光——十年前那场变乱中、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啊!到了如今,即使金针封脑了还一样痛苦么?老妇叹了口气:“我知道,圣女一直对金针封脑之事耿耿于怀。”

“慈父为何要封住我的记忆?”沙曼华茫然问。

妙水脸色沉重,微微叹息了一声:“是圣女祈求慈父为你金针封脑的。”

“什么?”沙曼华霍然一惊,抬头,“我求慈父?我想要忘记什么?”

“忘记高舒夜出卖你——忘记你曾为了他背叛明尊——忘记因为一念之差带给教里多大的灾难。”沙漠里入夜寒冷彻骨,妙水的话语吐出来便凝结了寒气,老妇人眼里也有冷光,“你当年一连十三箭将舒夜钉在绝壁之上,回来便整整两年无法握弓——你跪在教王玉座下,祈求教王用金针替你封脑。慈父爱你,便答允了你。”

沙曼华茫然抬起头来,颅脑似要裂开。真的?真的是这样的么?